「我哪像你?有金山銀山當後盾,是騎著白馬的英俊王子。」家志沮喪地說︰「而我,孑然一身,只有數不清的孽債。如今在台灣都無法立足了,又怎麼去找她呢?」
「那個‘她’是盈芳,對不對?」智威試著問。
家志不承認也不否認,智威心中有數,兩邊的情況看起來都不單純,不要說家志和盈芳強硬的脾氣,還有北門幫的麻煩復雜。
他考慮一會,說︰「你願意讓我幫助你嗎?」
「幫我?我現在是過街老鼠,你不怕惹禍上身嗎?」家志苦笑說。
「惹什麼禍?事實上,我是乘人之危呢!」智威說。
于是,在最脆弱的情況下,家志答應了中美洲之行。在嚴嚴保密之下,他走得神不知鬼不覺。
他一點都不後悔到薩國來,因為他看到了天地之廣,世界的另一邊,有人在極端絕望下,仍努力地求生存。比起來,他過去的三十年生命,充滿怨恨、爭奪、火並、械斗……就像盈芳所謂的桶里螃蟹,愚蠢又可憐。
從己身的痛苦跳月兌出來,稍微能填補一部分的心靈空虛,但發自心底最深的渴求,有關盈芳的,卻隨著時日而更加強烈。
這就是愛情嗎?違反邏輯的東西,無法用常理論斷。
他常覺得離她太遠,不能同在一塊土地上,也是一種遺憾。她現在好不好?他每天都自問無數次。
「盈芳到處在找你呢!」智威帶來消息。
她終于原諒他了,沒有花很長的時間。但對家志已是不夠,他要的,她不能給,回去,只能眼睜睜看她嫁給別人,那還不如隔個大洋,渺渺無音訊,痛苦會模糊些。
河邊一堆人在爭論,吵的是水位的問題。因為缺乏潛水夫,無法判斷河床的落石到底積了多少,橋基的擺置就成問題。
家志正專心凝听那快速的英文,智威走了過來,將他拉向一旁說︰
「我回來了。」
家志揚揚眉,回來就好,智威來來去去是家常便飯,何須特別報告?「盈芳也跟著來了。」智威又接著說。
「什麼?她怎麼知道我在這里?」家志亂了陣腳,激動地責問著︰「是你告訴她的嗎?」「天地良心,我一句話都沒說,倩容你就更可以信任了。」智威說︰「我想她並不曉得你在這里,只是踫巧要來而已。」
「你不了解盈芳,她每個行動都有目的。愈不尋常的時候,你愈要小心。」家志皺著眉說。
「那就見面嘛!你總不能躲她一輩子吧!」智威說。
「現在叫我去開自殺機,還容易些呢!」家志嘆氣說。
這時,有人走過來,問家志技術上的相關問題。或許他有些功夫底子,在機器缺乏的情況下,很多危險工作,他都自告奮勇,很快就贏得眾人的尊敬和崇拜。
「他們說,水位不解決,連個木橋都搭不起來。」宗祥再詳細翻譯說。
「我去探水位好了。」家志干脆說。
「你瘋啦!沒有潛水設備,水又深廣湍急……」智威在後面喊著。
家志做了幾個暖身動作,深吸幾口氣,縱身入水。
「你……真笨!一個盈芳來,就值得你跳水嗎?」智威頓足說。
大伙屏著氣息,關注著水面上的動靜。一秒、兩秒……家志躍上來,又接著沉下去。三秒、四秒、五秒……,又浮了出來。一次比一次換氣的時間長,終于,他決定游上岸時,全場人齊聲歡呼。
「河底沒有積石阻塞,任何位置都可以。」家志除了臉有些紅外,一切如常。
智威把身上的名牌襯衫月兌給他擦水滴,還一面罵說︰「你就那麼不願意見盈芳嗎?」
「見了又如何?反正都不屬于我,長痛不如短痛,早早死心罷了!」家志忍抑著說︰「你就幫忙到底吧!」
「希望不見就沒有痛,但你是嗎?」智威說︰「瞧你,來這麼久,身邊熱情的拉丁泵娘,你都不正眼看一下,你還有救嗎?」
「我怎麼沒看?」家志扭干襯衫說︰「我還打算在此娶妻生子,終老一生呢!」
「你?」智威愣了一會兒,冷笑地說︰「才怪!」
曾經滄海難為水,他不可能再為一個女孩子,寫三年的信,看兩年的午夜場電影,陪她歷險,隨她哭笑;也沒有一個女孩子,能和他這麼相知契合,一如盈芳。
※※※
「他簡直是在慢性自殺!我從公園將他撿回來,千里迢迢送他到這里來,可不是真的教他換個壯烈尋死的方式。我真的被他打敗了!」智威一回到天主教堂,看見倩容,就滔滔不絕的說著。
「我以為他已經恢復正常了。」倩容不解地說。
「我也是,但盈芳一來,他的馬腳就露出來了。」智威來回走著說︰「他這人,現在是活一天,算一天!」
倩容和旁邊的凱莉修女說幾句話,就拉著智威到回廊上,兩人面對著墓園,各種石碑立在草木森蔥之中,陽光一塊一塊篩著。
「我看,解鈴仍需系鈴人。」倩容說。
「他的心情我能夠了解,還記得為了你,我有跳崖射星的沖動嗎?」智威說︰「家志一听到盈芳的名字,就往水里跳,那份痴狂和我有得比。」
「怎麼比?人家是真跳,你有嗎?」倩容笑智威說。
「還嫌我不夠淒慘嗎?我可是陪著你槍林彈雨呢!」智威摟著她親一下說︰「我明天就去參加徒手攀崖俱樂部,或者無降落傘跳機訓練營……」
「你敢?!」倩容杏眼圓睜說︰「你若真的去報名,我就去當修女!」
「哦!你果然比我狠,我認輸了!」智威笑著說︰「對了!盈芳呢?」
「還在四處逛呢!她這次真奇怪,什麼地方都要看,還看得很仔細。」倩容說︰「我懷疑,她以乎知道家志在這里。」
「怎麼可能?我們可是小心保密,連信威和敏敏都沒有透露呀!」智威不以為然的說。
「透露什麼呢?」盈芳由陰影中走出來問,「你們鬼鬼祟祟的,好象有事瞞著我喲!」
智威和倩容嚇了一跳,不知道她听進多少。
「夫妻談心,當然要瞞著你啦!」智威反應迅速的說。
但盈芳不吃他那一套,只板著一張臉孔說︰「家志到底在哪里?」
「我……呃……我怎麼曉得?哦!他不是失蹤了嗎?問我就太奇怪了……」智威一個措手不及,結巴地說。
看智威夸張又心虛的模樣,倩容干脆說︰「事到如今,我們就告訴她吧!」
「不行,我答應家志不能說的,我不能違背承諾,喪失朋友的道義。」智威連忙搖頭說。
「去你的道義!」盈芳發現自己太粗魯,忙說︰「對不起……可是你們明明看到我如何辛苦的找他,這樣騙我,難道對我就夠義氣嗎?」
「不管了!家志根本就是需要盈芳的。」倩容對威智說︰「這秘密就由我來說,你也可以不違朋友之義了!」
「唉!你們女人真不足以共商大事!」智威無奈的說。
倩容瞪了威智一眼,逕自把家志在此的情況都說出來,包括他躲著盈芳的意願。
盈芳緊咬著唇,忍住不讓自己傷心。他是什麼意思呢?避她如蛇蠍,也要有膽量當面說清楚呀!
她堅持地說︰「不管他高不高興,我都要見他!」
「問題是,你一出現,他就跳山跳水的,只怕會跑得連我都找不到他了!」智威仍是猶疑地說。
盈芳唇咬得更深,一臉可憐。
倩容突然心生一計說︰「有了!我們可以下迷藥!」
「下迷藥?」智威和盈芳同時叫道。
「家志既然不肯見盈芳,我們就把他迷昏,將他抬到盈芳的房間,任她處置。」倩容微笑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