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也看出她的心情不佳。練唱新歌「尋覓」時,小鳳也來了,這一次她不敢再囂張,反而是曉青在吹毛求疵。
「你唱的是比我有感情!」天宇大叫︰「但男女有別,詮釋感情的方式也不同,更不用說聲帶頻率的差異了!」
「我要你心中想的是唯一的愛,從以前到永遠,不要放一堆女人在你心中排隊。」
曉青憤憤地說︰「又不是聯考,有第一志願、第二志願……」
「第一志願考不上又如何?去跳樓嗎?」他打斷她,「當然不!……像我倒數幾個志願也念,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我說的是永恆的愛,不是聯考!」她吼回去。
「你先提的。」他瞪著她說。
「對不起。」曉青冷靜下來,向他道歉,「我只要你想你最愛的女人,雖然有些困難………」
「有什麼難?」天宇悶悶地說︰「想我永遠得不到的女人就好了!」
曉青奇怪地看他一眼。天宇開始唱,眉間有愁,味道也完全出來了,不僅周圍的人動容,連她都想到那可望而不可即的聖平,而忍不住心酸。
天宇唱完後,全場鴉雀無聲。突然阿力大聲鼓掌叫好︰「這首歌一定會紅!」
練唱完,天宇走到曉青身邊問︰「你有心事,對不對?」
「你才有。」她顧左右而言他,「你心里真有個永遠也得不到的女人嗎?」
「有才怪!」他學她的語調。
「喂!天宇,你覺得我是怎麼樣的女孩子?」她問。
「美麗、感性,但難以親近。」他毫不猶豫地說。
就是沒有聰明智能等字眼,她哼一聲說︰「難以親近?這就是你為什麼從不追我的原因嗎?」
「拜托,我追過你的,但你卻笑倒在地上。」他扮個鬼臉說︰「你就像我的一面鏡子,令我無所遁形,我哪敢再動腦筋?!還是在別人面前當偶像比較好!」
這就是天宇,說話永遠半真半假。身旁女人圍繞,卻沒有一個可到緋聞的階段。他心中一定有個人,否則情歌不會唱得那麼動听,但他不說,永遠不會有人得知真相。
※※※
李教授又一次中風了,曉青難過得快哭出來,想他仍一心想傳授學問的熱心,真教人不忍。
打听到他住在啟棠的醫院,當晚她就趕去探望。
病房只有老邁的李師母,兩人手握著手坐在那兒,情形看來並不糟。
「我很好,沒事,只是血壓高些,虛驚一場。」李教授說︰「下星期我就能回去上課了。」
「好險,還真嚇我一跳呢!」曉青放心地說。
「她就是我常提的汪曉青。」李教授對太太說︰「若不是我收山了,還真想帶她做研究生呢!」
研究生?曉青訕訕地笑著。她如果想去念個碩士,秋子一定會帶她去看精神科醫生,說她吃飽太閑了。
接著她去兒童病房陪誼美,畫了幾張女圭女圭,隔壁床腳上打石膏的小女孩也要,所以又花了一點時間。等一抬頭,天色已晚,醫院推出晚餐,曉青也跟著肚子餓。
還未到電梯,幾個穿白衣的年輕醫師走過來,曉青轉過身,怕有熟識,甚至相過親的。她突然想起周聖平,既然人都在這里了,何不到外科去踫踫運氣?反正老爸在日本,不會被撞見。她實在很想當面問周聖平,為什麼他一直沒有實現他「回請」她的諾言?!
外科病房氣氛較為安靜凝重,或許都是大病的關系吧!她走了幾回,除了護士就是員工,一個醫師的影都沒見到,最後繞得令人起疑。
「小姐,你來探病嗎?耍找幾號病房?」一位櫃台後的護士問。
「我……我找小兒科。」她亂縐著。
「小兒科在二樓。」護士好心指點。
曉青只好識相離去。她沒想到自己會淪落到「逮」男生的地步。她很沮喪地坐電梯到底層,大廳人來人往,拿藥的、看病的吵吵雜雜,她低著頭快速走過。
她站在醫院門口等出租車,一種第六感吧!她轉個頭就看見朝思暮想的冤家!
聖平穿著醫師白袍,雖與他做客時的西裝筆挺味道不同,但仍掩不住帥氣。不對!
他的眼楮看向身旁的人,是個女孩!
那女孩身材高挑,有直直長發,臉蛋十分秀氣,戴著一副金邊眼鏡,和聖平氣質非常近似,都是聰明又有書卷味那一型的,她手中果真抱一疊厚厚的書。兩人站在一起,無論身高外表都很登對,連長相都驚人的相似,曉青不得不承認他們有夫妻臉。聖平有女朋友了?為什麼他還來相親?她的心沉到谷底。
她的第一個反應是想避開,站在醫院大門口的青燈下冷風中,又躲又閃,模樣一定很狼狽。然而她才跨出一步,聖平就往她這方向望過來,視線直落到她身上,她只好很勇敢地迎上笑容。
「是汪小姐!」他的意外很明顯,「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
「我……我是來探望朋友的。」曉青結巴地說︰「他中風……不,是得癌癥……」
「哦!」他本能地應了一聲。
女孩用探照燈般的眼楮審視曉青,曉青也看清她手中的書,大大的「藥劑學」三個字,真有學問!
「對了,我介紹一下。」他站在兩個女孩中間說︰「這是我大妹周琬平,這是汪曉青小姐,汪浣長的女兒。」
「汪……就是那個……」琬平要說什麼,卻被聖平的眼神制止。
曉青大大地松一口氣,原來是妹妹,難怪有「夫妻臉」。起死回生的她立刻恢復正常,很有禮貌地和琬平打招呼,對方表情怪異地點個頭。
遇上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曉青本想多說一些話,但聖平先發制人︰「我正要送我妹妹回家。」
「哦?」她說。
「後會有期了!」他說。
曉青還來不及反應,他們兄妹就很快地走向另一頭,琬平上了一輛出租車。聖平轉回來,見曉青仍愣在原地,只揮了揮手,就走進醫院了。
天呀!他竟連五分鐘的寒暄都不願意!不但沒有基本禮貌,還避她如避瘟神,活像逃難一樣!
她呆站一會,直到一個出租車司機由車內問她︰「小姐,你到底坐不坐車?」
她一下驚醒,眼淚奪眶而出。她覺得自己好可憐,痴情風中立,而周聖平待她卻連普通朋友也不是,她真有糟糕到這種不堪一聊的程度嗎?
這還是她第一次為男人流淚,真是太遜了!可是她真忍不住,相思原本就苦,單相思更是有苦說不出呀!
第三章
聖平走樓梯回辦公室,這是他每日的運動之一。此外他也討厭和一群人擠在電梯中當沙丁魚,走路不見得慢,而且更舒服。
今天他已經站了十小時,好不容易陪醫院腦部權威曹大夫動完手術,善後工作則由他全權處理。他知道自己必須謹慎小心,以保住他絕不犯錯的聲名。不管手術的結果如何,過程都一定要正確,因為一步錯步步錯,意外狀況又特別多,這就是外科醫生最大的壓力。
他正想著能歇息一會時,琬平就跑來搜他的書櫃。
「你說上星期要還我的,到現在連個影都沒有,不如我自己來了。」她在他耳邊念著。
「對不起。」聖平勉強站起來,兩三下由桌底的一堆東西中翻出她要的書。
「虧你腦袋精密,大海的針都知道丟在哪里,偏偏我的事你記不住!」琬平埋怨,「海玲說你需要一個秘書。我看都沒有效,你要的是和你一個德行的機器人。」
「好了,書拿了,可以走人了嗎?」他打著呵欠。
「連晚飯都不請了嗎?」她不高興地說︰「難怪海玲說你當了醫生以後,完全變了一個人,世故、冷漠、無情,除了病人,誰都不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