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站在陽台,有一剎那的出神與無限的感慨。
「人家說風鈴可以招魂。」榮軒頭也不回地說︰「我卻用它們來引我的天使讓她天涯海角也飛不遠。」
「引來了又如何?」她低低地說。
「折她的翼,斷她的翅,讓她再也飛不走了。」他說。
「你這樣做,不是很殘忍嗎?」她心絞痛著。
「你說我殘忍,那是因為你不了事身處地獄之苦!」他走過來,抬起她的下巴說︰「︰
曉真曾說你多脆弱,她錯了!其實你是我們當中最強的,不論多大的狂風暴雨,你還是帶翼的天使,飛得遠遠的高高的。到底如何才能撼動你,教你痛苦,讓你變成有愛有恨的血肉之軀呢?」
他的最後幾句話幾乎是低吼的,月柔為他的錯解悲不自勝,他完完全全錯了,她從來不是什麼帶翼的天使,她曾在比他更陰暗可怕的地獄中生不如死,但她說不出口。所有難言的傷痛又化成淚水汩汩而下。
他嘗到她的淚水,無法自制地說︰「我常很訝異,你的淚水竟也和我們一樣是咸的是溫的。」
月柔把臉埋在他胸前,更加哽咽。
微風又吹,鈴聲又響,木銅鈴代表的是生死相隨、山盟海誓。那寶石鈴呢?不是愛,不是生死不渝、海枯石爛,只有恨,只有世世償不盡的債。
第十章
榮軒在飯店中定了一桌酒席,雅惠、聰江夫雪和嘉敏都在座。聰江常跑台灣,這回燕玲心血來潮跟了來,沒想到嘉敏也吵著要來玩。
嘉敏幼時來過台灣,長大後都在歐美一帶跑,此番很明顯是為了榮軒。長輩們都心照不宣,只有雅惠憂喜參半,怕月柔的事壞了一切,因此努力隱瞞,私下也不知罵過榮軒多少次了,他總那副德行,簡直要急死人。
席到終尾,嘉敏冷不防提出一個問題︰「榮軒,等一下可不可以到你住的地方參觀一下。」
在座眾人臉色不一,雅惠幾乎是灰白,只有榮軒冷靜如常。他正想開口,雅惠就連珠炮說一串。
「哎呀!他那房子亂糟糟的,整修還沒有完成,七零八落的,你就別去了。」她又轉向榮軒,眼神凌厲︰「你不是說要回來住嗎?明天就搬吧!」
「我還是習慣住那里。」榮軒依然說。
「好神秘呀!」嘉敏開玩笑地說︰「我更要去看看不可了。」
「好,但我要先問問月柔。」
榮軒這句話像一顆炸彈,聰江、燕玲愣直了,雅惠的臉難看到了極點,唯有嘉敏仍不知情地問︰「誰是月柔?」
「一個房客啦!」雅惠亂扯著︰「一點都不重要。」
「女的嗎?」嘉敏知道事有蹊蹺。
「是的。」榮軒面不改色地說︰「事實上,我們是住在一起的。」
「不是在一起的。」雅惠又說︰「她是榮軒的一個朋友,榮軒同情她沒地方住,就收留她幾天而已。真的沒什麼。」
「我不知道台北也那麼新潮了?!」燕玲忙打圓場︰「嘉敏,我記得你以前提到大學有男女室友,你說大伙相處得很好,不是嗎?」
嘉敏訕訕地點頭。
「對了,嘉敏不是計劃環島一周嗎?」聰江轉移話題︰「中部橫貫公路一定不能錯過。」
「我也好久沒有去了,這回一次要玩個盡興。」燕玲說。
「那沒問題。」雅惠說︰「我和榮軒到東南亞都受到你們的照顧,現在一家要盡地主之誼。」
「我怕榮軒會太忙了。」嘉敏看看榮軒說。
「他再忙也會抽空陪你的。」雅惠看著兒子說。
「當然,」榮軒說,並看看表︰「很晚了,我們應該走了吧!」
「這是講給我們老人家的,」雅惠笑著說︰「你們年輕人夜晚才開始呢!榮軒,你帶嘉敏去逛逛夜市吧!台灣的小吃可是世界有名的呢!」
看著嘉敏期盼的臉孔,榮軒不好拒絕。反正他晚歸或不歸,月柔都一張笑眯眯的溫柔面具,他可以控制她的身體,卻始終掌握不住她的心靈,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探知她的真意呢?
夜市里,從潮洶涌,嘉敏不自覺地就攀著榮軒的手臂,靠得非常近。她什麼都感興趣,他只好耐心陪著。
九月的夜涼爽舒服,兩人走累了,就在戶外咖啡座坐下休息。談著談著,嘉敏又提到月柔的事。
「那位和你住在一起的女孩子,不是什麼房客、室友或暫住的朋友,對不對?」嘉敏問。
「那麼你認為是什麼呢?」榮軒反問。
「女朋友,對嗎?」她看著他說。
「不,不是女朋友。」他遲疑了一會兒說。
「那是什麼?」她追問著。
「什麼都不是,你相信嗎?」他加一句︰「如果她是女朋友,我怎麼會和你出來約會呢?」
「那麼她是屬于你逢場作戲的嗎?」嘉敏仍不死心。
「我一個三十二歲的男人,總不可能活得像和尚吧?」榮軒有些不耐煩「我當然了解,尤其像你這樣英俊又多金,身邊女孩子一定不少。」嘉敏酸酸地說。
「就我所知,追你的人也多得數不完。」他說。
嘉敏的自尊心稍微好過一些,她說︰「我或許習慣歐美的開放社會,但我要求婚後的絕對忠貞,絕不容忍外遇及情婦的存在。」
「這也是我的原則。」榮軒回答。
喝完咖啡,他送嘉敏回雅惠那兒,他考慮著要不要告訴月柔有關嘉敏的事,她會有什麼反應?松一口氣嗎?!
※※※
榮軒連著幾個晚上都待在雅惠那里,連周末也不在,月柔很敏感地發現事情不對勁。
但他也當沒事人,她也故作不知。她心里想的是梁嘉敏,一把拔不出的尖刀。
星期六黃昏,電話響不停,月柔看看鐘,知道一定是雅惠,不想接。但他在臥室,鈴聲催得人難受,她只好拿起,一听便後悔不迭。
「我找榮軒。」听見月柔的聲音,雅惠連招呼都不打。
「他正在浴室,我會請他回電。」月柔有禮地說。
「不必了。」雅惠冷冷地說︰「你轉告他也行。你叫待會兒先去接梁小姐,他就明白了。」
「好。」月柔說。
「沈月柔。」雅惠叫住她︰「我不知道你還要纏著我兒子多久,不過榮軒現在有女朋友了,梁小姐系出名門,家世清白,是鄭家未來的兒媳婦,我勸你趁早離開吧!免得到時沒有臉做人。」
月柔掛上電話,坐在那兒發呆,心好沉好重,梁嘉敏果真追來了!听雅惠所言,嘉敏和榮軒應該有某種程度的許諾,那他為何還能若無其事地和她生活在一起?甚至在夜里和她熱情纏綿呢?
榮軒出來,發現在微暗中的好,過來吻一下。
「想什麼?那麼入神?」他問,身上穿戴整齊,預備要出門的樣子。
「你母親剛打電話來。」月柔僵直地說︰「她叫你先去接梁小姐。」
他一愣,才要坐下的身體又站起來半天,兩人都沒有說話,空氣沉窒得教人快透不過氣來,他的視線一直不曾離開過她。
「你不問我梁小姐是誰嗎?」他終于開口。
「你母親已經對我說得很清楚了,」她隱住顫抖的手說︰「梁小姐系出名門,家世清白,是你的女朋友,鄭家未來的兒媳婦。」
「沒錯。」他望進她的眼︰「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我能說什麼?」月柔克制想尖叫的沖動︰「我只是被你利用協議控制的情婦,你忘了嗎?」
「難道你沒有一點點介意嫉妒和在乎?」他一句句說︰「她美麗大方,氣質出眾,在東南亞,她天天陪我,像我影子,現在她到台灣,我也日日在她左右,形影不離。大家都說我和她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可能是幫我走向正常生活的女人,這對你一點影響也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