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俞家老二是離過婚的,由信威的態度、想法來看,沒有女人能與他生活一輩子的。她坐在他的床上,憶起他的擁抱,那溫暖親密的接觸,想著他的笑聲、諷剌、幽默、誘惑、指控,多奇特的一個男人呀!有捏碎她的力量,……也有呵護她的小心翼翼。
敏敏甩甩頭,決心在未來幾天忘記他的存在,整理一下被擾亂的心思,掃落葉、整理房子,看書、做手工,她可以為所欲為,把腳蹺到桌上,並大聲唱歌。
白天生活可以過得很愜意。但天一黑,山林的呼嘯穿門弄戶就有些恐怖。萬籟俱寂,任何風吹草動都可以有很多聯想。她亮了每一處的燈,但又怕在漆黑的深山中成為一處明顯的目標,壞人便容易下手。然後她笑自己,誰會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每當她開始詛咒信威時,他的電話都會及時響起。敏敏不想和他說話,但是不接,又會響個不停,甚至驚動約翰夫婦,所以她往往拿起電話又馬上放下,既不用和他?嗦,又可讓他知道一切平安。敏敏可以想像他擰著眉毛,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她有阿Q式的痛快。
入睡前,她會關上所有的燈,與山同眠。淡淡的月光透進,惹得往事翻擾。守空屋對她而言是家常便飯,舜潔事業忙,不但常出國,也很少來得及趕回來吃飯,只有滿姨和她,偶爾滿姨請假,她就空對一室冷清。沒有甜蜜家庭所謂的溫馨洋溢,沒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她的童年算是華麗而空洞吧!但敏敏從不怨,舜潔已給她太多太多了。
不知現在盈芳如何,她寄居朋友處是否會受委屈?原本盈芳考上三專是件喜事,卻因世雄的死,由喜轉悲。幸好敏敏有預存一筆錢給盈芳,她還能順利念書。唯一挽不回的就是世雄的命了。
世雄剛出獄那陣子,敏敏很喜歡和他在一起,听他話往事。他說︰
「我第一次看見你,你才五歲,小小的。穿著一件紅洋裝,頭上有紅蝴蝶結,我覺得你好漂亮。你非常乖,會照顧盈芳睡覺,幫忙洗菜,還幫我找衣服、系鞋帶,甚至描注音符號。很難相信你才五歲,而我已經七歲了。」
「很奇怪。我知道你曾經存在,短短的一下子又不見。我不曾問過你的下落,只以為是我的想像。我小時候很笨,什麼都記不住,唯有對你的印象深刻。」
「我老爸不只打你,他打每一個人。我媽就因為這樣跑掉的,你媽也被虐待至死。為了保護盈芳,我被他加倍地揍,痛恨中,只希望自己快快長大,能回揍他。」
「你母親很瘦小,但很溫柔,也是這一生唯一給我愛的人。可惜我無法報答她,給她一點快樂。你不太像她,她送走你是對的,不然你今天會很慘。」
敏敏總是專注地听著,不願漏掉任何一句。或許世雄因此產生誤會,以為她對他有慕戀之心吧!所以才會產生日後的悲劇。
盈芳說她不祥也有道理的。她一生無父無母,又無兄妹之緣,雖是衣食無缺,也注定孤獨之命。看看她,現在不是一人獨自在這五千尺的高山上,無人牽掛死活地被隔絕了嗎?
敏敏在恐懼哀傷的交替中,一直很難入眠。信威打包她的東西,連安眠藥、頭痛藥也一並裝來,敏敏順手吃了一些,用昏沉來打發這漫漫長夜。這習慣是從世雄死後養成的,後來才慢慢戒掉,沒想到現在又用上了。
星期日晚上,她看月兌口秀到深夜,吃了安眠藥躺進被窩,作了一堆奇怪的夢,夢里她一直哭,一進找人,但那人總在雲深不知處。她見到他的影子,听到他的聲音,感覺他的呼吸,甚至在觸手可及的距離之內,但就是看不清他的真面目。那種虛空及失落,不曾在她生命中存在,她悲悲切切地哭著。
「噓!沒關系,我回來了。」那人又說話了。
敏敏感到溫暖了,她努力靠向那個人。他吻了她,漸漸深入纏綿,身體緊緊相貼,使她空虛的心充滿起來。因為是一場夢,敏敏很安心地縱容自己,不再有世故矜持的面具,只有熱情的自己,如花綻放著、觸動著。
直到一種不熟悉的姿勢及試探出現,敏敏想從昏沉中弄清自己的夢,似乎太逼真了。她掙扎地要起來,但手腳深陷在棉被中,全身滾燙,有人在撫慰她。不,不對……
她終于睜開眼,看見信威就在眼前,用一種充滿的表情看著她,同時快樂的、痛苦的深深探進她的心中。
「不要!」敏敏及時叫著。
「來不及了。」他嘶啞地說。
一陣尖銳的痛楚,使她幾乎無法承受。他停下來,輕吻著她,又溫柔地動著,敏敏似乎陷入了一個迷幻的世界……。
他悶哼一聲倒在她胸前,敏敏很快恢復神智,感覺那赤果的接觸,她用力推開他,半滾地下了床,拉緊松開的睡衣。才剛站穩,血就滴在地毯上,兩人同時往下看。
「你是處女?!」他震撼地說,甚至沒遮掩自己。
「走開!」敏敏又羞又忿,幾乎瘋狂地說︰「走開!」
「怎麼可能?」他下了床,穿上褲子說︰「我又不是你的第一個男人……」
「你滾!」敏敏做了一件最不淑女的事,她拿台燈丟他!
信威身體一低,避開了,皺著眉想再說什麼,敏敏又拿起一把椅子。
「好,我們等會再談!」他拿了上衣,就開門離去。
許久,敏敏都無法平復心情。她的第一次,竟如此迷迷糊糊沒有了,而且還給了她最痛恨的人。她在浴室中清洗身體,眼淚不斷掉下來,不敢去回想。擦干頭發,天已大亮,房內那幾滴血已成褐色,仍怵目驚心,她用力擦著,希望回到原來的樣子。
信威輕敲著門,很有禮地說︰
「我做了早餐,就放在門口。」
敏敏不理他,也沒胃口。
「你若覺得不甘心,就罵我個痛快,我絕不還口。」他低聲下氣地說︰「請開門吧!我們談談。」
敏敏繼續擦拭地毯,不去開門。
「怎能怪我?」他聲音提高,「你那麼溫柔熱情地迎接我,我也沒如此失控過……」
「我沒有迎接你,是你故意的,你故意強暴我!」敏敏怒火高漲地說。
「我說過我從不需要強暴女人!」他口氣也開始不平靜,「你明知道,你有那麼多男人的經驗……」
「你真該下地獄!」敏敏顧不得詛咒的字眼,說︰「你自己看到了……」
「落紅,並不表示你是處女。」他殘酷地說︰「現在的修補技術那麼好,任何女人都可以落紅好幾次!」
太過份了!敏敏沖上前去,一開門就往他臉上甩一巴掌,連同地上的吐司、牛女乃都被踢翻。
信威狂怒地抓住她仍舊亂揮的手,咬牙切齒地說︰
「這是你第二次打我,從沒有人敢對我如此,何況是一個女人……」
敏敏覺得手錐心的痛,怎麼也掙扎不出,他是真的發火了,直覺地,她重重地咬他一口,他低吼一聲,敏敏乘機跑到屋外。
她絲毫沒感到清晨的冷意,只是一直跑,想跑掉昨夜,他的暴力,自己的憤怒,所有的荒謬可笑。他在後面追著。
敏敏知道自己跑不過他。于是打定主意往山坡上跑,這兒沒有路,只有一些矮樹斷枝勉強可攀。信威注意她轉了向,也爬上來。天呀!他為何不放過她,她要的只是一點清靜而已!
一邊心急、一邊藥效的殘余,使她頭昏,突然一個滑動,整個個人往下跌,信威在半山喊著,敏敏先撞到他,及時抱住一棵樹,而信威就在她的沖撞下,掉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