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原本空寂的雙眼里,冒出絲絲掙扎的水光。
「听到他要結婚的消息,有反應了嗎?他說,只要你能健康起來,他就願意跟我結婚,真是令人感動呢。」賴翠俠諷刺的笑,不過她在紀則安面前掛保證,自然非做到不可。
「周真蒂,你還想賴在床上多久?快起來,下床滾回家去。」賴翠俠目光炯炯而語氣生恨地盯著她說︰「你以為愛你愛得要死的紀則安舍得動你一根寒毛?我一度勾引他,他居然敢不要,哼,我便在他酒里下藥,然後收買司機載他回家,一定要扶他上樓送進你房里,我算準了欲火焚身的他一定會不顧一切的強要你……可惜听說驚動了你媽,及時救了你。不過,這樣也夠了。
「不好意思啊!周真蒂,這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有錢人的世界,也算定幫你上了寶貴的一課。」賴翠俠抿了抿她那豐滿完美的紅唇一下,下了殘酷的結論,「我用盡了手段,都沒有辦法使紀則安不愛你,那麼,只好反過來逼你不愛他了!」
床上的人兒輕輕抽動了一下,兩行清淚滑了下來。
「現在,你還有辦法愛一個企圖強暴你的男人嗎?而紀則安也沒臉再繼續愛你,他能愛的只有我賴翠俠。」
嗚嗚嗚……原本無生氣的洋女圭女圭開始哭了,哭了好久好久好久……
賴大小姐美麗的身影揚長而去。她不用怕真蒂醒來後會告狀,因為沒人會相信,她也將一概予以否認。
是賴翠俠喚醒了她!
那不是夢,是真實的記憶。
真蒂猛然從床上坐起身,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事發至今,她一直活得渾渾噩噩,媽媽請了一位心理醫生治療她,終于讓她又會說又會笑了,方星凱更時常陪伴在她左右,他覺得很對不起她,因為是他介紹自家表弟紀則安給真蒂認識,如今卻對真蒂造成莫大的傷痛,他要幫助真蒂重新站上幸福的人生舞台。
真蒂覺得方星凱並沒有虧欠她什麼,月下老人只是幫忙牽紅線,哪有包生小孩包幸福的?但不可否認的,方星凱給了她一股莫名的力量,讓她相信自己依然是個好女孩,值得男人對她好。
她重新回學校修完學分,草到畢業證書,媽媽說要出錢讓她念碩士,想出國留學也行,但是她婉拒了。
表面上看起來她是完全好了,但心靈仍是一片渾沌,听到「紀則安」三個字仍會激動得想哭,最好連想都不要去想起。
是以,她也將住院那些日子所發生的事當成是惡夢的一部分,醒來後就企圖把它忘了,直到此時此刻。
賴翠俠是真的來醫院找過她,親口說出那些可怕的話!這不是夢。
真蒂的心頭掠過一陣顫悸,在心里大聲地鞭答自己,她為什麼走不出傷心的迷宮?選擇當一只鴕鳥,將紛亂無緒的傷懷全部掩埋,連賴翠俠說的那些明快、毒辣、人神共憤的言語,都當成是惡夢一場。
因為她沒有勇氣面對事實的真相,是嗎?
因為無論如何她都沒辦法再愛紀則安一次,不如全部遺忘是嗎?
因為她出院沒多久,紀則安和賴翠俠便結婚了,一切已無法挽回是嗎?
她的沉默,對大家都好,是嗎?
真蒂突然流下了眼淚,感覺全身虛月兌,傷痕累累。
「你怎麼啦,真蒂?」方沛然在半睡半醒間,拍拍她的背部。
「沒有,只是作了惡夢。」真蒂連忙下床,背對方沛然,「我去洗手間。」她沒有勇氣傾吐這一切,只有借尿遁,躲到廁所里流干淚水。
方九霄是真正喚醒她的人,他說出了她心底真正的痛,因為傷害你的人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所以你的傷口不會愈合。
因為傷害她的人沒有一個受到懲罰,反而各自得到幸福,她結痴的傷口里面一直在化膿,一直好不了。
她不想再見到那些人,包括自己的母親于麗,她都避之唯恐不及。一直逃避的結果,她害怕去傾听自己內在的聲音。
于麗,她的媽媽,紀長鋼的第二任妻子,紀則安的繼母,賴翠俠的婆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在紀則安與賴翠俠順利結婚後,于麗正式高升為「ROSY購物台集團」的副總裁。
這又代表什麼?
真蒂幾乎不敢去想。于麗因為妥善處理了「紀則安強暴未遂」的重大丑聞,保住紀則安的名聲與來來,在紀家立下大功一件,所以終于榮升至她想要的職位,購物台集團的第二把交椅?
是這樣嗎?
畢竟是自己的媽媽,又是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她免于受辱,所以她才沒有瘋掉,也不曾懷疑過媽媽的用心。
雖然從小拋棄了她,但媽媽總不會傷害她——她始終心存善念。
站在媽媽的立場,她當然不想傷害她的大家,那里有她的丈夫和一對兒女,以及龐大的事業體。
真蒂這位渺小的前夫之女,在于麗心目中的重要性是排在五名之外吧?
真蒂坐在馬桶蓋上曲膝抱著自己,面如白紙的盯著地上的排水孔,嘴角綻出一絲苦澀的慘笑。「不管真相如何,又能改變什麼?」眼中的蕭瑟令人心碎。「如果逃避和忙碌都無法撫平我的傷痛,我又該做什麼呢?」
直到方沛然有點擔心的來敲洗手間的門,真蒂才重新回床上躺平。
「真蒂,你沒問題吧?」
「什麼問題?」
「你眼眶紅紅的。」
「我只是想到我媽明天要來找我,又作了同樣的惡夢。」
「什麼樣的惡夢?」
「八歲那年的某一天,媽媽帶我去百貨公司買新衣服,一起吃咖哩飯,還牽著我的手散步回家,讓我高興得一顆心都要飛上天了。然後第二天醒來,媽媽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從此沒再回來過。」真蒂侃侃而談,第一次向外人述說。
方沛然小時候參加過舅舅再婚的婚禮,只覺得新舅媽美麗高貴得像皇後,不知道她也是再婚。在大學時認識學妹周真蒂,沒听她提過家里的事,直到她的女乃女乃和父親相繼去世,深愛她的紀則安說要給她家庭的溫暖,帶她回家度周末,才知道于麗和周真蒂是母女。
「你父母離婚後,你媽媽沒有探視權嗎?」方沛然雖然喜歡真蒂,但直到此刻听真蒂聊到過去,才站在她的立場去看待她失去母愛的童年很可憐。
「我不曉得。大概從我小學三年級開始,媽媽平均一年一次絨兩次到學校來看我,我不知道要跟她說什麼,也不敢告訴爸爸和女乃女乃。」
「你爸爸沒有再婚?」
「沒有。女乃女乃一直勸他,但他不要。」
「或許你爸爸一直忘不掉前妻。他是做什麼的?」
「他只是一名送信的郵差,論成就是萬萬比不上你舅舅的。」
「我舅舅不也是你的繼父嗎?」方沛然不曉得紀則安曾企圖強暴真蒂未遂,一直以為是他們之間的親屬關系太復雜,才造成兩人不得不分手的主因。
真蒂搖了搖頭,她根本沒見過紀長鋼幾次。
「真蒂,你會埋怨你媽嗎?」
「你覺得我媽會在乎嗎?她根本不在乎,我心存怨念只會讓自己更難過而已,何必呢?」
方沛然大口嘆氣。「說起來你和大哥還真像,你們都從自己母親的身上承受到許多的遺憾和傷痛,而大哥更慘的是,他很快就有了一位繼母,野心勃勃的厲害後母從一開始就鎮定目標,要把他和王心霧漣在一起。」
真蒂深思地望著天花板。「真是想不開啊!兩人若是相愛,不用媒人敲鑼打鼓也會結婚,若是有一方不願意,強摘的瓜會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