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淡漠冷酷的南郡王也不免有點訕訕然,但絕不會擺放在臉上,只是嗓音略微沙啞。「表妹既敢夸下海口,愚兄拭目以待。」
「真的嗎?」弄晚眼眸一亮,柔嗓輕問,又期待又怕期待落空,「我以後不會再常常生病,把苦藥當開水喝?」她沒听錯吧?
羅桑兒整肅表情。「只要病家肯配合,醫家自然盡心盡力。不過,妳也別高興過頭,妳這輩子想學妳師姊那樣高來高去、行俠仗義,那是絕無可能的事。」
「不不不,只要能少喝一些藥,像尋常姑娘家一樣過日子,我已心滿意足。」什麼江湖歲月,意氣風發,對病人而言只屬傳說之流。
淚霧,在弄晚眼底幽幽漫開。她並未哭出聲,只是淚水靜靜地沿著她白玉般的面頰滑落。多少年了,都以為自己看不到明年的春花綻放,說不茫然卻又迷惘,不曉得拖著一身病鼻活著是為了誰?
女兒家的歸宿,她是不敢指望了,但真能拖累師父師娘一生一世嗎?
床榻邊,南無春被她這安靜的眼淚牽動心弦,一顆心絞痛起來,但也只是靜靜的把她攬入自己胸膛,心疼地撫著她的長發,給她融融的溫暖。
他可憐的小師妹已吃夠了苦頭,不該再流眼淚。
羅桑兒淡漾笑容,「哎呀呀,長眼楮沒見過這樣我見猶憐的病家,幸虧我是女大夫,換了我那冰山師兄來,怕也要融冰成水。原來姑娘家嬌貴的眼淚足以織就一張網,網住最剛強男子的心。」
弄晚身子一顫,揚起歉意的眸。「對不起,大師兄,把你的衣裳弄濕了……」拿袖子在他衣襟上擦著,卻教他一把抓住手腕。
「不礙事。」她是在他身上點火啊!偏偏情竇未開的她不懂。「妳睡一下午覺,等醒來喝完藥,身子若舒坦些,我們可以去逛逛市集。」
「我真的可以去逛市集嗎?」柔眸點亮期盼之色,「大師兄真的肯帶我去?」
「大師兄騙過妳嗎?乖,睡吧!」
弄晚乖乖的躺下,南無春親手為她蓋上薄被。「我讓流霞、寒嫣留下來伺候妳,妳安心的睡。」
「我不用人家陪我。」她反而不安,雙婢理應是伺候王公貴族的。
南無春不容人拒絕。「照王府的規矩,弱質女流的閨閣,須有婢女在房里伺候,無時無刻。」
羅桑兒嬌笑道︰「這我可以作證,以前我在王府當小姐,還有一名大丫頭帶兩名小丫頭伺候我呢!」不過,王爺居然把雙婢撥給花弄晚,倒是她始料未及。流霞與寒嫣,除了伺候人細心溫柔,兼有一身好武藝。
看來,這位冷面王爺為了寶貝小師妹要住進王府,可謂用盡心思,就怕她受到一丁點兒傷害。
一旁靜觀的阮非雪看得雙目發赤,向來清澄如水的眸子,此時灼燙如火,緊盯向床上的人。再不會看錯,大師兄的心全在小師妹身上!
為什麼?就只為小師妹病弱堪憐?雖然她還不確定這是否出于男女之情,但大師兄待小師妹特別卻是不爭的事實。
以前從不覺得,這次離開徐家莊,才使情況漸趨明朗化,大師兄非常在乎小師妹,非常非常在乎,至于在乎到什麼程度,她不敢想。
餅去大師兄每年回徐家莊一次,小住幾天,不見他與小師妹有什麼互動,實在是小師妹怕他怕得緊。只有在小師妹鬧性子不吃藥的時候,那場面……嘖嘖,可絕對說不上溫馨,那樣凶惡的強灌藥汁,又生得出什麼情愫?
平心而論,南無春不是個容易開心的人,他總是酷著一張臉,很嚴肅,令人無法輕易接近,但高深的涵養與精湛的武藝,又令師弟妹們都服他。
難道當王爺的人,都必須擺出莊重冷情的樣子嗎?阮非雪不明白,然而,他若是對每一個人都如此倒也罷了,為何偏憐小師妹?
將貼身侍婢寒嫣與流霞撥給小師妹,從頭到腳服侍得舒舒服服的;把最寬敞舒適的房間讓給小師妹,一天有大半的時間陪伴病榻中的她。
若只是為了遵從師娘的交代,不敢教小師妹有所損傷,有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嗎?阮非雪愈想愈妒火攻心。
嫉妒!對,嫉妒。生平第一次,她嫉妒弄晚,甚至希望生病的人是自己。
羅桑兒或可說是一大勁敵,但看情況是她自作多情的成分大些,南無春待她並無柔情。只有弄晚是特殊的,自出了徐家莊,南無春的心思就全在她身上,或者該說……全在她的病體身上,是她的病引動了他的憐愛之心?
一定是這樣沒錯,那不是男女之愛,是兄長對病弱妹子的呵疼與憐憫。
柳眉頻蹙,阮非雪心頭的緊繃寬舒了些,卻又不斷在算計如何將南無春的目光吸引過來,用最自然的方式。
如今方知,大師兄偏憐弱女子,她該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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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一片千層油酥餅放進嘴里,慢條斯理的吞咽下,南無春輕輕扯動唇角。「五師妹身體不適要坐馬車,當然可以。」
徐海城舒了口氣。「那我就放心了,原先還擔心大師兄不高興呢!」完成心上人交代的事,他開心的一起用早膳。
「我為什麼要不高興?」
「五師妹擔心說馬車是為了小師妹而布置的,別人不方便同擠一車。」其實他覺得非雪想太多了。
「沒那回事。」南無春連眉頭也懶得皺一下,阮非雪使這一招無濟于事。
正在吃香米粥配小菜的弄晚,擔憂的問︰「二師兄,五師姊是生了什麼病?怎麼不請羅姊姊治一治?」
徐海城有點尷尬。「她不是生病,只是身體不適,騎馬不太方便。」
「那是什麼病呢?」弄晚想不出來。
「晚兒,吃一塊芙蓉糕試試,好吃嗎?想不想帶一些路上吃?」
「大師兄知道五師姊是什麼病?」芙蓉糕下肚,疑問還是要問。
「不知。」南無春說得干脆。
「二師兄……」
「咳咳咳……」徐海城被茶嗆住了。
「別夾纏不休了,晚兒。」羅桑兒看不下去,把金線油塔吞下肚,直接道︰「姑娘家的葵水來,不舒服啦!」
弄晚滿臉通紅,恨不得挖一個地洞鑽!
徐海城咳得更厲害,不忘白了羅桑兒一眼,妳也算女人嗎?
南無春若無其事的填飽肚子,想到︰晚兒會不會有這方面的痛楚呢?找機會問問羅桑兒。
一時間氣氛尷尬得不得了,只有羅桑兒滿不在乎,她是大夫耶!葵水來算得了什麼?這男人哪!平時再怎麼能言善道、舌粲蓮花,一說到女人家的隱私事,全成了鋸嘴葫蘆,不知有多避忌。
還有,旁邊這小泵娘──
「我說晚兒,妳要臉紅到什麼時候啊?」
弄晚臉蛋酡紅。「沒……沒有啊!」說著又更紅了。
南無春不著痕跡的幫了她一把。「收拾一下,起程。」
徐海城和花弄晚作鳥獸散。
羅桑兒鳳眸輕眨,嗓音好嬌,「表哥,我可是很虛弱的,受不得馬上顛簸,搖散了我一身骨頭,可沒法子為病家把脈診治。」
南無春看著她,薄唇嘲諷地牽了牽。「表妹千金之軀,坐馬車為宜。」虛弱?烈性子一來,一腳踢飛了一扇窗子,這種女人會虛弱?
總算弄晚的病情已穩定下來。今早還服下一劑寧神湯,預防車旅暈眩,算她有點功勞,南無春也就算了。
收拾行裝,準備上路了。
馬車前,徐海城扶著身體不適、秀眉輕顰、更見楚楚豐姿的阮非雪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