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覺得將她收為偏房也滿好的,一來可以使娘高興,盡點孝道;二來,他怎麼忍心辜負一個如此愛他的女人呢?
想到年近五十的老爹明天又要納新寵,他只娶三個,真的一點都不多。
二姨娘斜視著周夫人,不時以右掌去磨搓左手臂,仿佛搓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長眼楮沒見過這麼陰險又表里不一的女人,偏偏周家的男人都吃她那一套,完全不知她對付女眷時可是使足了當家主母的派頭。
不例外的,二姨娘再一次狠瞪自己的兒子周少剛——都怪你,晚生了一年。
周少剛照例裝作沒看見,雖然他明白娘的心病,但他的個性最像周老爺,商人重利輕愛情,總當女人是可親近卻又不可理喻的生物。
二姨娘曉得自己打的如意算盤落空了,那老婆娘無論如何都不肯教林渺渺當上正頭娘子,倒情願便宜一個外人阿金!
說到阿金,不爭不吵的,像只悶葫蘆,看她將來如何馴服周允乾身邊的女人!
當然,二姨娘還注意到一個多余的人——宋遲,那雙眼楮總是不老實安分的偷瞄阿金。嘿,有意思!既然那老婆娘一肚子壞水,她就不能反將一軍嗎?
「我說夫人哪!明天是老爺的大喜之日,我們若不打扮得稱頭點,只怕會給新入門的六妹瞧輕了,所以我特別來央請妳打開寶庫,讓我和紅珊挑幾件首飾……」
周家之所以能夠富傳三代,靠的就是財富集中管理,絕不分家,連女眷佩戴的首飾也不例外。
當然,每個妻妾、女兒都有周老爺逢年過節所饋贈的珠寶首飾,以作為平日妝點姿色用,但真正價值連城,能當作傳家寶一代一代傳下去的貴重飾品,如渤海的黑珍珠,全套的紫玉釵和耳墜、嫣紅如血的瑪瑙珠煉、西域來的琥珀、紅藍綠各色寶石……都鎖在寶庫里,鑰匙由正室夫人保管,只有在重要場合由夫人分發佩戴,過後還必須收回寶庫里。
每回進寶庫,都令二姨娘目眩神迷,更加懊惱自己當年差一點就可以母憑子貴,偏偏周少剛要投胎也不趁早,注定要受她埋怨一輩子.
「夫人哪!我們現在就去開寶庫好不好……」二姨娘邊說邊朝周夫人靠近,腰肢扭擺時,有意無意的將生過孩子的有力朝阿金的腰側掃去,阿金立時重心不穩的失去平衡,歪歪斜斜的朝右方倒去,剛好被宋遲扶抱住,免去摔落地面的疼痛。
「妳沒事吧?」關愛之情爬滿少年的俊容。
「沒事。」阿金深深吸了口氣,穩穩情緒,想站直身子,二姨娘已在驚呼——
「喲∼∼喲∼∼好親熱哪!阿金,妳怎麼可以在妳未來的婆婆和相公面前與其他男人摟摟抱抱的,這成何體統?太不應該了!」
丙然,周夫人與周允乾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阿金秀眉微蹙,不與長輩反駁,立身垂首站好。
宋遲忍耐道︰「二姨娘,明明是妳撞了阿金姑娘一下,她才會……」
「我有嗎?」二姨娘一臉無辜地道︰「就算我不小心踫到她,她也不用那麼夸張的倒向你懷抱吧!好像等了好久,終于等到天賜良機——」
「好了!嘴巴放干淨點,愈說愈不象話!」周夫人喝聲阻止二姨娘的語句。要教訓媳婦,也輪不到她代她出頭,二姨娘分明是想看她笑話嘛!
不過,阿金這死丫頭居然當著二姨娘的面教人捉住把柄,也太不給她留面子了。
周夫人的下顎線條繃得緊,聲音沉了下來。「不是要去開寶庫嗎?走啊!一起來。」
一群女眷魚貫地朝外走去,周夫人由周允乾和尹心棠左右扶持走在最前面,阿金垂首殿後,遠遠的,還听見二姨娘的尖銳聲音。
「這女人哪!首重貞節,就算摔在地上大半天爬不起來,也不能教野男人抱住,換了是我就會這麼做,否則哪有資格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
宋遲的心瘋狂地擂鼓著,想狠狠教訓那臭女人一頓,卻又不能真的那樣做,因為到時阿金金可饒不了他。呵!也許人總是要受到刺激後,才曉得自己真正在乎什麼,一如現在的他。
「雖然她是我親娘,但有時我也很受不了她。」周少剛似笑非笑,以調侃嘲弄的語調道︰「就算我早生一年好了,我相信爹也不會將我娘扶正。」
宋遲微微側著頭,玩味著他這番話。
「少剛兄,你話中有話喔!」周少剛的笑容像是種掩飾,而後頭藏著他想知道的真相。
「走吧!到我房里喝一杯,我們邊喝邊聊。」
「有何不可?請。」
宋遲笑得十分輕松寫意,尾隨于周少剛身後。
大白天就躲在房間喝酒?看來這周二少的心情還不是普通的郁卒哪!
第二章
銀白皎潔的月光披灑在孤寂的小院落里。
這是周夫人撥給阿金住的地方,非常適宜用來「養病」,因為它位于最偏僻的小角落,很安靜,偶爾只听見叫春的貓兒在牆頭「喵喵」叫兩聲,然後跳下牆,沿著長長狹窄的巷道走出去,便是熱鬧的街頭。
自阿金住進來,只有周夫人陪周允乾象征性的來關心一次,便再也沒有訪客。听三天兩頭才過來打掃一次的老婆子說,上一代的周家主人曾把不受寵的老姨娘貶到這兒住,後來她含恨死在這里,所以自然沒人愛來這兒了,它簡直就是周家的「冷宮」。
這里雖被眾人所冷落,但幸好溫暖的月輝和閃耀的太陽光不勢利,從不冷落這個小地方。
阿金始終像個認命的小媳婦般逆來順受,從無怨言,像今天上午開寶庫,所有的女眷都滿足的捧著自己想要的首飾離開,可周夫人卻對她說︰「妳還不是周家的人,依家規不能借用寶庫里的首飾。我看這樣好了,為了不讓外人笑話,我就把我的黃金耳墜子借給妳充充場面。」話雖如此,她卻讓尹心棠借走里面最昂貴的頭飾。
阿金看著手中的白玉環,質地精純,亦是珍品之一,若不是訂情信物,恐怕也要繳回寶庫里去吧!
月上柳梢頭,此刻已是二更天。
點一支小蠟燭,加上月光的輔助,阿金坐在窗前的小桌子上畫圖,因為桌面小,只能放寫信用大小的紙張,好在她也不畫大幅山水,比較擅長畫人像,憑著一支筆.一點墨水,不用一刻鐘的時間就可以把人畫得活靈活現。
「妳在幫周家人立像啊?」
阿金立即停筆,回過頭。「你怎麼又來了?」絲毫沒有被嚇到。
宋遲迎視著她,但笑不語。
「沒事就給我滾出去!」她微惱,她才不會像那些笨女孩迷上他的俊臉和笑容。
「阿金金……」美少年不在乎的叫著,笑臉垮成可憐兮兮的哭相。
「少在我面前裝瘋賣傻!還有,叫我師姊。」她沒好氣的說。
「我不要!」宋遲最氣她老是提醒自己比她小的事實,反駁道︰「若論入門先後,妳才該叫我一聲『師哥』。」
「你是師父的親生子,不算在排名內,師父說了,年紀比你大的就是師兄、師姊。」阿金力持冷然的說道。也難怪他老是鬧小孩脾氣,因為師父在她之後便不再收徒,遂令宋遲永遠當不了師哥。
本該是靜謐的小院落,此時卻生氣勃勃。
「金金、阿金金、小金金、亮金金……」宋遲又開始皮癢了。「妳爹明明是『天龍幫』里出了名的鐵面無私、高風亮節,怎麼會給妳取一個拜金的名字?不過,沒關系,妳盡避拜金好了,我的錢全部都給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