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玉不敢。」她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好意,用平板的聲音道︰「夫人交代我做的事,我從沒偷懶。大總管,夫人可能在找我了,我可否告退?」
展榮探了探她的神情,終于道︰「妳去吧!」
對一個冥頑不靈的女人,他能說些什麼?
不過,他必須提醒堡主一下。
冷霄听完,譏誚一笑,冷冷地說︰「那種女人,理會她干什麼?待她有所行動,再收拾她不遲。」
「但夫人年輕天真……」
冷霄皺眉,沉吟半晌。「也該派人去接香霓與天慈過來,你走一趟吧!」
層榮苦笑。「堡主,你真是給我找了件好差事。」
「瞧我對你多好,嗯?不用太感謝我。」冷霄難得幽默。
展榮不得不承認,男人娶對了老婆,其影響力大到可以嚇死人。
雪柳好喜歡讀書習字,以前被大娘杜絕學習,如今有一大間書房的書供她看一輩子,教她如何不感激丈夫?
十歲後就沒再拿過毛筆,重新執筆不過一個月,自然寫不出什麼好字,但雪柳很用心的臨帖,像個甫進學堂的學子,希望博得師傅——老公的贊揚。
蘭玉在一旁磨墨伺候,越看越不是滋味,忍不住道︰「不是我要冒犯妳,夫人,我隨便寫都寫得比妳好看!」
「當真?」雪柳眨著純真的眼眸,起身道︰「換妳寫寫看。」
蘭玉也老實不客氣的坐下去寫,還特別拿出精神來,一般私塾先生都不見得比她寫得好,別有用心的說︰「夫人,不如妳拿我寫的字給堡主看,說是妳寫的,相信堡主一定會驚喜妳進步神速。」
表面上賣乖巧,私心則想找個機會「不小心」透露其實是她寫的,這麼一來,堡主會對她另眼相看,而鄙視夫人的投機心態。
雪柳顧著欣賞她寫字的技巧,沒把她的話當真。
冷霄走進書房就瞧見奇怪的一幕——丫頭大搖大擺的端坐桌前,夫人立在一旁倒像個書僮,他臉馬上拉下來,重重咳了一聲,蘭玉霍地起身。
「堡主!」嬌聲低喚,怯怯的,蘭玉相信堡主是憐香惜玉之人。
雪柳沒心眼的招呼丈夫,「夫君,你來看看,蘭玉的字寫得真好!」
冷霄終于拗到她改口叫夫君了。
把蘭玉的字親手拿給丈夫看,蘭玉正暗自竊喜,雪柳還作善意的解釋︰「蘭玉說願意把她寫的字當成我的,好讓你驚喜;但我怎麼敢呢!夫君是何等精明的人,一看便知差太多了。唉!我不知要練幾年才能寫得好。」被一個丫頭比下去,嗚∼∼好丟臉喔!
冷霄噬人的目光朝蘭玉看了看,「刷」地將手上那張字撕成四片丟在地上,森冷道︰「浪費了一張上好的宣紙!身為奴婢不守本分,大模大樣的賣弄文才,再有第二次,我立刻將妳丟回悅春樓當個『色藝雙全』的妓女,教妳賣弄個夠!」
「奴婢不敢,奴婢下次不敢了。」蘭玉應聲跪倒,第一次見到堡主猙獰的一面,俏臉刷白,心頭冰冷。
「夫君,你在生氣嗎?」驚愕與恐慌再次飛進雪柳眼底,「是我要她寫的……」
「妳不是很認真在習字嗎?怎麼會變成她在寫?」
「她說她寫得好看,所以我想看……」
「一個安分的奴才絕不敢夸耀自己書讀得好或字寫得好,因為那不是奴才該做的事。照理本不該買下蘭玉,大富人家寧可要不識字但老實安分的奴婢,不容易出亂子。」冷霄眼中的怒火在面對妻子時消退了些,口氣也溫和許多,但道理還是要眼她講清楚。
雪柳輕垂螓首。「我以前也是這樣被人輕賤……」
「那不一樣。」冷霄連忙擁住她,柔聲道︰「妳本是風家的二小姐,妳大娘錯待妳,那是她心胸狹窄,妳依然是風家小姐;蘭玉不同,她已家破人亡,被賣入妓院,如今的身分是奴婢,那麼她就必須忘記過去的好日子,忠于奴婢的身分,否則便是給自己找麻煩!柳兒,生活是現實的,尊卑上下要分得明,這個家才容易管理。」
「我明白。」過了兩個月的好日子,她逐漸明白人不能老是活在過去,不能因為自己是小可憐,就以為別人也是小可憐。
蘭玉低垂著腦袋,眼中有著壓抑的憤怒和更多復雜的情感。
想過好日子不可以嗎?不願世代為奴算是過分嗎?來窯里的男人,隨便哪一個都比他有眼光。
「對了,你來教我練字嗎?」雪柳期待的看著丈夫,眼底散發著完全信賴的光芒,而嘴角含著嬌人的笑靨……
天啊!冷霄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大混蛋。
「對不起,柳兒,我知道我們說好的,只是我今天必須爽約。」從牧場送來的幾十匹牛馬正在東郊的牛馬市交易,展榮不在,他必須去看一看。男人的工作內容不習慣跟女人討論,更沒想過要帶她去糞便滿地的牛馬市參觀。
「你有事要忙,盡避去吧!不必管我。」她從不敢奢求太多,不美麗又無趣的自己能得到他的善待已太感激了。
「我們晚上再聊。」他心憐道。
「好。」她柔順的態度一如當年她娘對她爹。
他從容並愉悅的走出書房。
雪柳收起微微失落的心情,打起精神,要按照預定練字到吃午膳時。
荒廢太多年的功課,她有心補回來,總有一天,她會配得上冷霄吧?!午睡一會兒,她要繼續昨天沒做完的針線活兒,為夫君做一雙最舒適合腳的鞋子。
「蘭玉,磨墨。」她心無旁騖的拿起筆。
蘭玉心不在焉的磨著,用眼尾掃著這個單純的小女人,一臉算計的表情。雪柳一樣很認真的臨帖,仿佛拿筆練書法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夫人,妳再練一百年的字,也不一定能抓住堡主的心啊!」瞧著她困惑的表情,蘭玉不免勾起一抹笑。
真是頭腦簡單的小女孩,什麼表情都寫在臉上,一清二楚,怎麼斗得過已跟隨堡主好幾年的姬妾席香霓與岳天慈?
「夫人,請恕我放肆,但我實在不忍心看妳一直被蒙在鼓里,像個天真的小傻瓜——哦!請饒恕我一向心直口快。」蘭玉眨眨眼,一臉忠誠與無辜。
「沒關系。可是,我不明白妳在說什麼?」
「夫人,妳真是太可憐了,冷家堡上上下下的人全知道,就只瞞著妳一人。」妓院生活使蘭玉學會了掩飾真正的情感,即使內心正在嗤笑,依然面帶愧疚與同情.
「我應該早點告訴妳,但展總管警告我不準多嘴。然而,十天前展總管就出發前往北方牧場,我心想再不告訴妳,使妳心里有個底,就太殘忍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雪柳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堡主派展總管去北方牧場接回兩個很重要的女人,她們一個叫岳天慈,一個叫席香霓,是服侍堡主好幾年的姬妾,听說,堡主原打算將她們其中一人扶正,結果卻娶了妳,大家都在議論紛紛,說有熱鬧可瞧了!」蘭玉眨眼,難掩看好戲的興奮,可惜對方感應不到。
雪柳握在手中的筆掉了,她被蘭玉的話給震懾住了……夫君另有其它的女人,而且還不只一個,為什麼……不告訴她?
心底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涌了上來,五味雜陳,教雪柳有些難受。
她竟然是由一名丫頭告知才曉得丈夫已納妾?
她不是沒想過,自己何德何能,能獨佔丈夫的心?她爹也是娶妻又納妾,可見男人納妾是常理,何況獨霸一方的冷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