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嬋茫然。「我只是一名孤女,跟有錢扯不上關系。」
「常言道︰田怕秋日早,人怕老來窮。你記得要出嫁時狠狠敲張師涯一筆嫁妝,反正他有的是錢,不敲白不敲。」
「元寶,你……」默嬋听得目瞪口呆。
「人無橫財不定,馬無野草不肥!你千萬別心慈手軟假客氣,白白便宜了那群花花草草。」元寶繼續給她洗腦。
默嬋開始感到啼笑皆非了。怎麼話題扯到這方面來?
範啼明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倆,問得極自然︰「金少爺的論調太古怪,怎麼默嬋姑娘出嫁要去向張師涯要嫁妝?」
「你不知道嗎?她的大姊是張師涯的元配,我的大姊則是二房。她自幼養在張家,自然生老病死都要張師涯負責。」
這話近乎無賴,元寶卻講得好像理所當然。而要求一個男人負責一個女人的生老病死,只有一個方法︰嫁給他!
「你少胡說了啦!」默嬋紅著臉斥道。
範啼明幫腔道︰「‘巧嘴八哥說不過潼關去’,姑娘不必理會無稽之言。」
「哇,你損我?」元寶索性明快爽利,馬上舌尖吐刺︰「似你這等人,是‘水上浮油花,有油也有限’,頂多小康而已,默嬋,你千萬不能對他有好印象,張師涯和大夫人絕不肯讓你降格以求。」
話題愈扯愈遠,默嬋翻眼凝視天空雲彩,置若罔聞。
範啼明則煞感有趣。照理說,他與這兩人壓根兒不熟,金元寶的想像力卻好比「輕舟已過萬重山」的三峽水一般急速,一下子便扯上婚姻之說,也太會扯了吧!或許該說,金元寶直覺敏銳,他確實對默嬋懷有極其復雜的興趣。
「元寶,不要忘了我們來此的目的。」默嬋情緒絲毫不受波動,柔柔輕輕的說︰「如果你再東拉西扯,恐怕到天黑都走不到余寒花的房間。」照理說,她是非常羨慕正常人能夠滔滔不絕,但千萬別是廢話連篇,那會使她「慶幸」自己的失聰。
元寶難得順從民意︰「那就暫且放他一馬吧!」
範啼明很有風度的領前帶路,這回,直接走到處荒僻的小院落,早先若有種植些奇花異卉,也因缺乏呵護老早死滅了,反而一些野草野花不請自來,不需玉手施舍雨露,自然活得比有主的名花生機勃勃。
院子里有一連三間的小姐閨房,外表看起來污損斑駁,損壞的窗欞沒有修好,兩扇房門有一扇不見了,另外一扇被拆下來擱在牆角,免得晚風吹拂時便咿呀作響,隔著一個院落,听著好像鬼魅之聲。
「喂,姓範的!」元寶皺眉捂鼻子,不覺間流露出女兒嬌態,嗓門提高了點︰「你保留‘原味’也保留得太徹底也吧!起碼也該粗略打掃一下,一股陳年烏濁氣,誰受得了呀!」
範啼明笑得好生無辜。「我以為你會很激賞我保留〔古跡〕保留得很好,絕對的忠于原味,不添加人工色彩。」
元寶一臉受不了的表情,撈出手絹捂著口鼻。反而默嬋把一條粉紅的絹絲手帕拈在手中,忘我的踏進蒙塵的香閨,在悄悄的拭淚呢!
試想余寒花的一生不僅短暫,而且孤獨,幼失怙、弟失蹤、母病亡,再沒有一個可以說心事的人,若是良緣能諧倒還好,偏偏遇人不淑踫上負心漢,如何不心寒、心碎?
範啼明輕拍她的香肩,凝望她淚光瑩瑩的明眸,口氣有些感傷的問︰「為余寒花的薄命垂淚嗎?為什麼?」
「不知道。就是覺得難過。」默嬋拭干了淚,走出房門,不忍再看,再看也看不出結果。薄命的余寒花為了負心男人而死,而嫁得如意郎君的江庭月,多少人欣羨,卻也時常在夜里欲泣,算是好命還是薄命?
正是︰多情自古空余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確定了?」何道堯在他身後道。
「確定了。」目送那對少年男人遠去的背影,範啼明臉上那股子親切的笑容正逐漸消失中,聲調轉為清冷。「林老頭沒撒謊,江默嬋是張師涯的小姨子,當年,張師涯就是為了迎娶江庭月,拋棄余寒花,逼得寒花走上絕路。」
默嬋和元寶作夢也沒想到,余寒花之死,罪在張師涯!
「我不懂,」何道堯疑道︰「據林老頭說,張師涯和寒花是情投意合,為何後來卻冒出一個江庭月,若說變心也變得太快了吧?江庭月的條件並不好,娶了寒花反而可以接收余家全部的產業,拋棄寒花于情于理怎麼也說不過去。要說他迷戀江庭月已到不可自拔的地步,不惜和寒花恩斷義絕,這也不對,他婚後一年即開始納妾,既然如此,大可把寒花和江庭月一起娶回家中,豈不兩全其美?」
「我不知道。」範啼明轉過身來,盯著他看。「你想,張師涯會把真相如實告知嗎?他肯自毀名譽嗎?」
「換了我也不肯。人死如燈滅,再也照不出影兒,大可把一切罪過推諉緒死者,說她性烈如火,不肯兩女共事一夫啦等等。」
「不,寒花是非常溫柔的女孩,我知道。」範啼明幾乎是傷痛的自言自語︰「因為我正是當年失蹤的小男孩,余家的獨子,余寒花的親弟弟。」
何道堯拍拍他的肩膀,表示他了解他的心情。
「居心叵測的林蒼澤灌了我迷藥後,將我賣給馬賊帶到北方去,我一直想不透他干嘛不干脆把我殺了算了,今天我也回來找他算帳。」
「他只是貪心,卻還沒那個惡膽。」何道堯哼著一聲,道︰「你能從殺人不眨眼的馬賊手中苟活下來,也算福星高照。而那個惡舅林蒼澤呢,即使你不回來,也自有報應等著他,你看不出來他正在走霉運嗎?」
「你指的是他繼室甘靈妃?」
「那個女人看就是個禍水!」何道堯簡單明快的說︰「昨兒個,林蒼澤準備下鄉三天巡視田產,被我半路劫來,昨晚我立即上林家夜探,結果你猜我看見什麼?甘靈妃和他們的總管巫白介睡同一個被窩!」
現世報!範啼明差點月兌口而出,又咽下去。
「我還听到一段很有趣的話。」何道堯揚了揚眉毛。
「什麼話。」
「甘靈妃說︰‘為了能與你長相廝守,又能繼續過著如今這般的好日子,我可是費盡了心思,總算想出了一招妙計。’而巫介白挺惡心的說︰‘小心肝,我早知道你不會辜負我對你的一片真情,你就快點告訴我吧!我什麼都听你的。’甘靈妃嬌笑道︰‘我不是要說了嘛,瞧你猴急的。’巫介白乘勢又是摟抱又是親嘴的,惡心的肉麻話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甘靈妃大受感動,主動獻身……」
「你不能說重點嗎?」範啼明大是皺眉。
「我就要說了嘛!」何道堯回瞪他一眼,興致勃勃的往下說︰「終于,甘靈妃說出她的妙計︰‘你的兒子巫起揚今年也二十了,相貌堂堂,體格又健壯,正配軟弱無能的林翦冰,只要他們兩人成了親,等林老頭一死,林家的財富夠咱們享用一輩子。’巫介白喜出望外,又有些猶豫的說︰‘怎麼說,林老頭都是個小財主,怎麼會把獨生女嫁給總管的兒子?’甘靈妃說︰‘不是嫁,是招贅入府。嫁出門自需求門戶相當,可他偏偏就這麼一個獨生女兒,生怕老來無靠,想招婿在家,就顧不得門當戶對那一套。試問哪個富家子肯讓人招贅?所以,你兒子就有機會了。說到底,不就是要靠我這張嘴嗎?’巫白介自是千謝萬謝,突然他想到什麼似的說︰‘不過,老爺對起揚這孩子沒什麼好印象,罵他是小流氓,三番五次要趕出門,幸虧你求情。說來起揚這孩子也真是不爭氣,我一心巴望他多讀點書,若能求個一官半職那最好,再不濟也能在衙門里討個差事,混一碗公家飯吃。他卻是學文不成,跟那個沒出息的老鏢師舞槍弄棍的,你想做鏢師的能有幾個好?真好的話,也不會弄得一腳殘廢,到如今三餐不濟,騙我那傻兒子常拿東西去孝敬他。’甘靈妃打斷他的埋怨,笑道︰‘就是這樣才好。他成天往外跑,不會注意到我們在干什麼,一旦成了林家人,自然也管不到我們雙宿雙飛,我們愛怎麼享受就怎麼享受,豈不好?’巫介白拍掌道︰‘果真好!丙真妙!敗家子也有敗家子的用處,我沒想到,卻教你想到,不愧是我的女諸葛!’甘靈妃點了一下他額頭,嬌笑道︰‘你呀,迷湯少灌,馬屁少拍!只要林老頭一死,我大權在握,要林翦冰站著死她不敢躺著死,一樣要乖乖讓我擺布,林家產業到頭來全是我的了。’巫介白涎臉笑道︰‘我的皇太後,你可別忘了我的功勞。’甘靈妃笑得更邪門了︰‘這得看你的表現羅!’巫介白馬上以身相報,顛鸞倒鳳了番……我不敢再往下看,怕長針眼,只好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