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蠡小子正經有余,風趣不足,與他同行,呵欠不停。」他笑容淘氣,損人也像在繞口令,听得衛紫衣忍不住笑。「最要緊的一點,我與大哥久別重逢,有大多體己話要說,才不要那些不相干的人老厚著臉皮不識相的硬插在我們中間。」
這話中有話,衛紫衣微一沉吟已明其意,在他面頰上擰了一把,無可辯置地道︰「又來翻倒醋壇子!你周身上下就只有這一點露出女兒態。」
「大哥偏心,總是替她說話。」寶寶不依的嘟起嘴。
「真是天曉得!」他的聲音略帶挑釁。「我早為誰千里奔波赴江南?為誰擔驚受怕、寢食難安?是為了她嗎?」
「才不呢!全是為了我。」寶寶把一顆頭埋在他懷里亂鑽亂揉,直揉得他一顆心全酥軟了,投降了,直摟著他呵呵大笑。
「夠了,夠了,小寶貝,別再鬧了。」
寶寶這才抬起一張紅噴噴、粉潤潤的臉蛋,笑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壞蛋。
「誰教你指鹿為馬,欺負我。」
「天地良心,是誰欺負誰呀?」衛紫衣輕點一下他的小鼻子,唇邊浮現一抹莫測高深的微笑。「來者是客,我們自當以接待貴客的態度應對,這才不掃二領主夫婦的面子。而你與我乃是至親,能夠說笑,能夠取鬧,也能夠直陳錯處,不是嗎?」
「寶寶懂,這才算得上親人。」他望著他,那眼光又坦率又真誠。「只是瞧她像蒼蠅愛上蜜糖一樣黏上來,愈看愈不順眼。」
衛紫衣想笑,他沒轍了。這個小醋壇子!
他只好轉移話題,敘述別來的生活點滴,這一聊便沒個休止,他有太多大小見聞能說,寶寶亦能言善道,幾次戰平安靜的前來更換茶水、消夜,他們恍若不聞,只願沉醉在兩人的境界里,直至黎明來到,滿天的雲霞繽紛弄彩,醒人眼目。
「好美哦!大哥,我們坐船太好了,有緣欣賞日出的絢爛輝
「你累不累?」
「不累,再坐一會兒。」
這時,有人輕咳一聲,說道︰「紫姑娘早。」是戰平。
紫秋茹斜月兌了戰平一眼,這個耳報神,對衛紫衣可夠赤膽忠心,居然無法從他口中挖出一點消息,甚且她一現身,他馬上高聲傳報給船首的人听。
「戰平,你也一夜沒睡?」
「我是伺候魁首的人,沒有先睡之理。」
「呵,大當家是該為你加響。」
這話回答不回答均欠妥當,戰平扯動唇角,算是還她一個笑容,退到一旁去。
紫秋茹也不再費神理他。她睡足一夜,神清氣爽,特別打扮了一番,把羅衣燻香,飾環佩生輝,艷麗中透出高貴。
「衛大哥。」
她蓮步款款行來,香風陣陣,衛紫衣自然知道,可是寶寶竟在這時睡著了。
「紫姑娘起得好早,我們睡遲了。」
「怎地,寶寶貪玩不肯睡?」
「不,是久別重逢,我拉著他聊天聊了一夜。」他打個呵欠。
「年紀老大,一夜不睡可吃不消了,容我們失陪,午後再敘。」
紫秋茹明知他體力好得驚人,即使三天三夜沒睡,他若要將人大卸八塊就絕不會多出一塊,要你眉心中劍一命嗚呼也絕不會誤削去你的鼻頭。可是,人有臉,樹有皮,他既開了口,她也不能教他變臉變色。
「衛大哥請便,反正來日方長。」
「紫姑娘有什麼需要,盡避吩咐船家便是。」
「都是自己人,我不會客氣的。」
「如此我便放心。」
衛紫衣將寶寶整個人橫抱起來,經過她身前時,寶寶突然朝她眨了眨眼,她道是自個兒眼花,可是沒錯,那小表挺壞的,故意裝睡。
「他…他……」
「怎麼?」衛紫衣停步,瞧了她一眼,見她手指著寶寶,寶寶睡得正酣,他心疼的一笑。「這孩子真是累壞了,想想他受了多少苦,是該好好的睡一覺。」
紫秋茹氣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有獨自懊惱。
真個是︰為君薰衣裳,君聞蘭麋不馨香;為君盛容飾,君看珠翠無顏色。
情路難,無關風,無關月,只在寶寶反復間。
最後一抹斜陽漸漸隱去,天際星辰閃爍。
下船登陸,他們重回梁家莊,對寶寶則是第一次。
紫秋茹渴望重回梁家莊,因為這里有她和衛紫衣的共同回憶,沒有寶寶這個多余的。不過,聰明過人的她同時知道,要說服衛紫衣重回梁家莊只怕有困難,要說動好奇心旺盛的秦寶寶走一趟,容易得多。
在船上,她覷個空,告訴寶寶,邱鳳女和梁晚星偷偷苦戀的故事,也不知他們能否有情人終成眷屬,還是被迫活活拆散?
「唉!」她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那天和衛大哥無意中撞見他們的情事,我曉得他也是很關心他們的發展,只是,一來他一個大男人不好意思管人家的私情,二來也怕誤了帶你回少林寺領罪的時限。」
秦零寶一听她軟語輕聲叫「衛大哥」,就一肚子不舒服,「大哥」是專屬于他一個人的,這個紫秋茹仗著他是二領主的小姨子,比之閨秀派的祝香瑤更直爽大膽,並且她乃一宮之主,言行舉止充滿自信,較之祝香瑤更難應付。
「雖然我不知你在玩什麼把戲,就算我吃不得你激,走一趟梁家莊解開迷題也是好的。不過,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
「你必須和令姊一樣,叫我大哥一聲‘魁首’或‘大當家’,不許叫‘衛大哥。」這醋瓶子一翻倒,果真厲害得很,連稱謂都馬虎幣得。
紫秋茹不由變了變臉,隨即道︰「有何不可?」
戰平適時送參場傍寶寶,不忘撿兩樣甜點好誘他喝下參場。
寶寶微微皺眉,他倒忘了,回大哥身邊便需每天吃這些勞什子的草根樹皮。「戰平,你是侍衛不是僕役,不必做這些事。」
「不會武功的僕役帶出門只會礙手礙腳,你將就些吧!」
「那就委屈你了。」
「不委屈,只要你喝了它,不教我為難。」
寶寶皺了皺小鼻子,只好喝了。
後來也不知寶寶向衛紫衣說了些什麼,終是如願地再返梁家莊。
這次,他們不借住邱老舍家,而是向大莊主梁員外借宿,一來房間較多,二來邱家的情形已得知,正需了解一下梁家的底細。
梁員外雖慷慨的方便出外人,但整個梁家,甚至整個梁家的氣氛都不對,常見有人竊竊私語,看到他們又散了。
「大哥,」吃過飯,寶寶來到衛紫衣暫住的房間。「這里的人都怪里怪氣的,上次來也這樣嗎?」這屋子原是二少爺梁晚星的書房,但听說趕考去了,正好空下來,也真不巧,特地來此,見不到故事主角之一。
「也不知出了什麼事,這次來與上回的感受全然迥異。」衛紫衣正在翻看書桌上的書,全是四書五經之類的線裝書,有兩本還是前代留下的舊版本,價值很高,由此可見,梁員外對兒子十分愛惜,舍得栽培,自然期望也就高了。「梁晚星到底有根底,這些書全被他翻舊了,里頭還滿是批注。」
「那又如何?」
「這里有一篇他做的文章,寫得四平八穩的,見解亦佳,這樣的考生假使遇上公正嚴謹的主考官,名落孫山的絕不是他。」
「那又如何?」寶寶還是不懂。
「知子莫若父啊!寶寶。」他臉上帶著看有所思的表情,感覺有點嚴肅。「梁員外想當然很清楚兒子的實力,知道梁晚星遲早有官可做,而且,上回我試探性的問邱老舍提起梁晚星這少年書生,邱老舍亦是一臉與有榮焉,說這孩子一出世就有一位卜卦老者來村里,預卜他日後必做高官,光宗耀祖。這事不但梁員外深信不疑,連村里的人都相信。你想想,一旦梁晚星當了官,改換門楣,梁員外肯讓兒子娶一個小村姑為妻嗎?如今他尚未考中,梁、邱兩家已是門不當戶不對,兩人才需偷偷幽會,一旦考中,絕無成親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