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星月以蹣跚的步伐踏進交易廳,祥煙已經注意到她了。听佩絲說,星月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成熟、自信,特地梳起發髻,穿上套裝,現在呢?長發披肩,松散不整,而且面帶張皇、舉步維艱的模樣,到底該作何解釋?
「賀星月!」他的爆發力無疑地很驚人,成功的嚇傻了賀星月。
「祥……祥煙?」
她感覺快昏倒了,奇怪自己還能站得直直的。
「相識六年,還不如我今天對你的了解,我算是看清楚你了!」他的聲音嚴厲而刺耳,怕自己會控制不住的當眾掌摑她,旋身跑出飯店。
星月糊里糊涂的听著,糊里糊涂的發了一會兒愣,腦子里轟然乍響,明白他一定誤會了什麼,連忙追出去。
「祥煙,你听我解釋,祥煙……」她追著他的背影跑。光看背影就可以看出他的怒氣騰騰,他是生氣了、憤怒了,覺得自己的心正血淋淋地被凌遲、被宰割!誤會?明白在眼前的事實會是誤會嗎?當他開著車子在馬路上急駛奔馳時,腦子里就如萬馬奔騰般流過許多不堪聞問的畫面,因為愛,他一次又一次的壓抑下來,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相信星月吧!她肯定早已回去,不在飯店內,更不可能和花名遠播的元正則在一起……
「笨蛋!笨蛋!你對自己太自信,自信到可笑的地步!」此刻,他的腦子里只剩下挫敗,他深深被傷害了。「這世上真有堅貞不屈的女人嗎?如果有,也只有到古書里去尋覓了!在浮華的現世,愛情也是現實的,過去她看重我,覺得我是不可多得的好對象,今天,比我富有千倍萬倍的男人出現了,她當然要琵琶別抱。說穿了,是你太笨,許祥煙,誰教你沒本事出手就是珍珠、鑽表,只要她喜歡就全系列買下來討美人歡心,星月她是孤兒,她窮怕了,她選擇多金的男人不也合理嗎?」
罷了,罷了!成全她,任她去吧!
可是,他又好不甘心!不甘心六年的感情敵不過銅臭兩字,不甘心自己是她腳下兩條船的其中一條,而顯然的,他只是伴她游湖的那條小舟。
小舟沒能力載她遨游四海,所以她選擇了「豪華游輪」。
男人最看重的是自尊和面子,最容易受傷害得也是自尊和面子。
許祥煙,他受傷了,生平第一次,他被女人傷害,傷得好重、好重。
「你等一等哪,祥煙!」星月終于趕上他,勾住他一只手臂。
他的反應是驚人的,一回身甩掉她的手,仿佛踫觸到什麼嘔心、骯髒的東西。
「祥煙?」
星月軟弱的、精神不濟的望著他。經過「驚魂記」的一天,需要他的安慰與擁抱,他們一向挺知心的不是嗎?
他要反擊!反擊!不要給這個女人得逞,他不是小舟,他是巨艦。
「你不必再多說什麼,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都不過元正則,因為我沒有他的本錢和手段!我也不是那種死皮賴臉、一味粘纏的男人,所以我成全你。」
不,不,她要听得不是這個。
「成全什麼?」她不懂,只感覺一顆心快跳出腔口。
就是這副清純的模樣騙了他六年!許祥煙憋出一口長氣來,他瞪著她,怒火熊熊燃燒在眸中。
「成全你攀龍附鳳的野心,成全你今後享盡榮華富貴的好日子,或者該說,成全你的寡廉鮮恥、朝秦暮楚、擇肥而噬……」
她回過味來,她听明白了,他在罵她、責辱她。
「祥煙,」她掙扎著,費力地和自己的虛軟和疲累作戰。她一整天沒吃什麼,能夠挺挺站著已是奇跡。「請你不要生氣,我曉得你一定誤會我和元先生有什麼,其實……」
「誰要听你解釋!」許祥煙憤怒的嚷︰「我說我成全你!我放棄你!你听不懂是不是?你還要跟我詳細解說你跟姓元的關在房里十個小時都在做些什麼?」啪的一聲,重中甩了星月一個耳光,她站立不住,踉蹌的連退了兩三步,退到背部抵住一部轎車,靠在車上。她一瞬間呆了、昏了、震驚而戰栗了,眼淚像雨一般的滾了下來。
「你沒有良心,枉費我不嫌棄你的出身差,誠心想娶你為妻。」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對她大吼著︰「難怪你一直拒絕和我親熱,原來是留著當籌碼,等著釣大魚!你拿我當踏板,當你釣有錢男人的墊腳石!你夠狠!真夠不要臉……」
「祥煙!」星月喘著氣,眼淚沿著面頰奔流。「不要說氣話,愛情禁不起太多無情的考驗,你為什麼不平心靜氣听我說?」
「平心靜氣個鬼!」他那沉痛、憤怒的聲音用力的響著︰「反正我不要你了!趁現在斷個干淨,你這水性楊花的女人難保日後沒有第二個、第三個元正則!你听清楚了嗎?不是你甩掉我,是我自己不要你,你不配嫁給我許祥煙!」
星月驚愕的凝視著她,不敢相信,那惡狠狠的眼神是來自祥煙?那殘酷無情的語句,真的出自祥煙的嘴巴?那個讓她從少女時代就傾心愛戀的許祥煙?
她無法去追問,他已開著他的車子,拋下她走了。
他走了,走得好決然,毫不留戀。
星月的臉色死灰一般,空茫的眸子定定的嵌在眼眶里,茫然的僵直在那兒。
她的心像被人挖走一樣,空空蕩蕩,宛似游魂。
初秋的晚風迎面而來,街上燈如白晝,人影憧憧,好像每個人都很快樂,都有一個歸處,無數張的笑臉從她眼前晃過,只有她,飄飄蕩蕩不知何去何從?回家?沒有家人何以稱家?發冷的心,需要更溫暖的巢窩。
不知何時,走到這個很熟悉的地方,對了,是祥煙的家,里面依然有燈光,他一定在里頭生氣,但生氣表示他在乎她,對不對?只要她跟他解釋清楚,他自然釋懷,和她重修舊好……
怕會失去勇氣,星月拒絕去想壞的結果,趕緊按下門鈴。
來開門的是許茉莉。從她臉上鄙夷的神色,顯然已知道一切。
「你還有臉來我家?」
「茉莉,讓我見見你哥,我有話跟他說……」
「不必了!」茉莉立即垮下臉來。「你的事,我父母全知道了,而且也同意大哥馬上退婚。許家這大門,你再也休想跨進一步!」
星月驚跳了起來。「不、不……」
「你有點羞恥心吧!別再糾纏我哥了。」茉莉把食指比到她眉前來。「你本來就配不上我哥,我們是同情你、可憐你,要不然,多的是條件比你好上百倍的女人要嫁給我哥,現在好了,我哥清醒了,你的美夢也該醒了。」
星月啞了,嘴里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還有,」茉莉冷冰冰的說,「我媽說,下聘時給你的首飾要退回來,另外,我哥借你的錢也要還請。就這麼簡單,也算便宜你啦,要不然,光是精神賠償金你就還不起,同情你是個窮女人,沒辦法啦,哼!」
大門無情的掩上,留給星月一片黑暗。
多日來的壓力,今日的雪上加霜,饑餓、疲倦、屈辱、悲痛和絕望,想一個精鋼打造的金鐘罩一般對她當頭罩下,她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
賀星月隱約地听到有人在說話,感覺像是穿過層層柔軟迷蒙的雲霧,慢慢蘇醒過來。
她張開雙眼,看見元正則站在床前。
想起身,感覺全身乏力。「這是什麼地方?」連聲音都干啞無力。她沒見過這麼個性鮮明的房間,以黑白兩色為基調,冷肅、干淨卻又不失溫暖!這只是一轉頭間所得到的印象,沒精神多研究,因為她注意到她頭頂上方的點滴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