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花霞暗叫不妙,小蝶的「陰謀」十之八九是教人無法認同的,她不以為這次會例外。先前提到段拂,顯然她的「就這麼辦」與段拂有關。
「小蝶,」即使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她寧可忍耐片刻,也需開導小蝶別走錯一步。「段公子乃是人中龍鳳,將來前途無可限量,你若能抓他的心,且不提什麼榮華富貴,他的溫柔體貼就足夠教你一生一世徜徉在蜜海中。」
「我不愛吃蜂蜜。」
「小蝶!你該知道我意思。」花霞尖刻的叫道︰「女子之嫁,不就是求得一生溫飽嗎?豐衣足食而後知禮樂、知游逸,你何其有幸,夫婿品行高潔,言詞懇切,他會伴著你一生快活,絕不用擔心遇人不淑等等。」
「呸!*段烏雲*喜涉青樓楚館,當他老婆只有表面風光,其實是強顏歡笑,暗自飲泣吞聲,那種*雙面人*的日子才難過哩!」
「你呀,盡會道听涂說。」花霞也听聞過段拂的精采緋聞,但「謠言」總是加油添醋,沒三分真實性,以她對段拂的認知,打心底相信他仍是潔身自愛的好青年。
謠言止於智者,奈何小蝶對段拂早心存偏見,教她一而再的苦口婆心的勸導。
「捉緊段拂!小蝶,你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良人了。」
「什麼話!」她不加思索的說︰「我偏不信這世上再沒有比段拂優秀的人。」
「即使有,你不一定踫得上;即使教你踫上了,人家或許早已妻妾成群,或許垂垂老矣,或許心有所屬,根本看不上你。」
鳳蝶影彷佛給刺了一下,即回應道。「敢不敢和我打賭?我非找一個比段拂加倍優秀,而且尚未娶親的青年才俊,教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一開你的眼界,如何?」
「老天!你簡直是一根筷子吃蓮藕——淨挑眼!」
她反而笑開顏。
「早知曉你沒惡意,完全是站在我的立場為我著想。」她半點不迷糊,善惡在心中。「換了堂姊洞春,嘿,我可要懷疑她存心激我叛夫,自己好趁虛而人。」
「小蝶,你又胡說了。」花霞盡責的規勸她,雷洞春不是平凡女子,父親是莊主,本身又受寵於祖女乃女乃,不是她們可以輕易得罪。
「你怕她,我可不怕。」小蝶深抽了一口氣,夸張的喊。「女兒家遲早要去捧別人家的飯碗,在自己娘家作威作福又能得意幾時?有本事,找個像段拂這樣的夫郎給人瞧瞧,人家才信她真是好命人!怕只怕,段拂也看穿了她『嘴如蜜罐、心如辣蒜』的本性。」這時,段拂倒成了她揚眉吐氣的工具。
女人,你的名字叫矛盾。向花霞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不過,她的警語倒真提醒了小蝶︰段拂再怎麼討人厭,留著妝點門面總是好看的,太早「休夫」,被人指指點點可太不體面。
獵夫第一步︰騎驢找馬。
且記,你必須模清這匹「驢子」沒有難纏的倔脾氣,當你找到衷心喜愛的「良馬」時,可以不惹麻煩的將他攆到一旁去,或者送人也行。
若能一舉成功,又促成另一樁良緣,反過來贏得傻驢的莫名感激,才叫最高手腕,此招另有別名︰得了便宜又賣乖。
問題是︰段拂是一頭傻驢嗎?
「唉!」小蝶難得的唉聲嘆氣。「如果爹不是突然病倒就好了。」風曉寒的思想開通,不像雷峒山那樣墨守成規,極重門第、家風,萬一老爹有個三長兩短,一切由伯父作主,她可慘了。比起來,她真愛死老爹了!
「是啊,但願姨爹早—康復。」
向花霞自幼寄人籬下,不管扶養人百般仁慈厚愛,自然而然便不像小蝶那般肆無忌憚,會早熟些,懂事些,知曉看人臉色,觀望局勢。
大家庭的生活不容易,若是家業龐大,權重一方,那麼暗地里風雲詭譎、明爭暗斗的爭權奪利是免不了的。風曉寒突然病倒,他的地位自有覬覦方久之人,正等著接手,雷揚是一個,風太君的佷孫葉武泉亦是野心勃勃。
花霞不免感嘆。她不留戀這兒的錦衣玉食,渴望跳出是非,有一個完整屬於自己的家。她祈天保佑姨爹早日康復,好人應該長命百歲的不是嗎?
「老天爺,求求你大發慈悲,顯顯靈吧!」
「傻瓜!求天不如求良醫。」小蝶心直口快,也掩飾不了內心的焦躁。
花霞隱含淚珠,抓著表妹的手,誠摯的、懇切的說︰「小蝶,姨爹會沒事的。太君出面,以她的名義請來一位有名的神醫,若順利,不出幾日便到了。」
「真的嗎?」
「你成天往外跑,所以不知昨日剛傳出的消息。」
「不往外跑怎打听得到名醫住哪兒?可惜『太湖醫隱』人不在江南。你說的『神醫』是真有其人嗎?」
「當然是真的。有太君出面,天下有誰能不賣風雷山莊的面子!」話聲高傲又不失端莊,施施然走進秀閣的年輕女子,一張略嫌方正的臉不夠柔美,欠缺嬌媚,卻給人極有個性、凡事自有主見的強烈印象,正是風雷山莊的大小姐——雷洞春。
她身形高挑,不若江南似水柔情的嬌娃,猶如能夠上馬射獵的北地胭脂。
很多人都說,她酷似風太君,不僅外貌相若,連個性、作風都相像。她听了之後,私心竊喜,自信大增,擇夫的條件也更高了。
小蝶一見她便沒好氣,尤其討厭她一開口便風雷山莊長、風雷山莊短,便譏諷道︰「雷大小姐也學會听壁角了,不愧是本莊引以為傲的才女,學什麼都比別人快。」
「小蝶!」花霞睜大了眼。
雷洞春自不跟她一般見識,顯得沒氣質,不似名門閨秀。她親切的直視表姊妹兩人,牽動唇角,泛出一抹笑意說︰「都日上三竿了,問丫頭才知你們至今未用早點,這可怎麼好呢?嬸娘忙著照顧叔叔,我身為長姊,自然該多關照你們。來人!」話落,兩個丫鬟手捧食盤,斂眉垂目地走了進來,中規中矩的請安,將一碗碗的早膳輕手輕腳地排放於桌上,以目請示大小姐,雷洞春揮個手表示沒事了,她們再次請安,斂眉垂目地退了出去。
「丫頭笨拙,或許不合你們口味,兩位妹妹請勿見笑,將就用些,千萬別餓壞了自己,增添嬸娘的煩憂。」
「多謝姊姊。」向花霞以笑臉還笑臉。
「妹妹太客氣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雷洞春是重要的人物,重要的人物總是忙碌、忙碌、忙碌,祖女乃女乃要她陪伴,母親需她幫忙持家,自然沒空坐下來閑聊著,她做不來無所事事的閑人。
「等一等,洞春姊,」小蝶仰著臉,含著憂,清晰的低語。「太君請來的神醫,真有本事治好父親的病嗎?」
雷洞春的神色沉靜中流露著深思。
「叔父的病來得突然、來得古怪,群醫束手無策,太君才不得不賣老面子,托人請來這位大夫,若是連他都斷不出病因,我們只好听天由命了。」
「他是誰?」難得見洞春對一名郎中流露出敬仰之色,小蝶不僅好奇,更為父親的病情增添幾分信心。
「他嘛,」雷洞春微笑著。「是個神秘人物,行蹤飄忽不定,曾經受他救命大恩的人給他取了一個外號︰白雲公子。」
白雲公子!!
又是雲?風蝶影撇了撤小嘴,八成也是段拂一流的無聊男子。
「既稱公子,想必年紀不大,學醫之人極重經驗,他真的可靠嗎?」還是向花霞想得實際些。
風蝶影的笑容收斂。「可不是。父親的病可經不起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