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古老尊貴身分的梅園,和稀奇古怪、大膽善變、好惡分明的秦藥兒,宛如明珠與未經琢磨的原石,任何巧匠都不會將她們放在一起做成一件首飾,因為她們是那麼不格調、不協調。
梅園的環境或梅真的書卷味都改變不了秦藥兒。
秦藥兒卻極有可能毀了梅園現有的一切規章。
龍湖為了自己的良心,不忍見秦藥兒繼續「殘害「梅園和前程遠大的梅真,所以,這門親事必須作罷。
畢竟,三百年的古老世家已不多見,稱得上是一件國寶啊!
第七章
梅真從來沒有這麼激動過。
「我不答應你帶藥兒離開,我絕對不答應!你不能出爾反爾,不守信用。對藥兒,我已是情不自禁,不惜反抗父母,已有心理準備要不顧一切的和她在一起,當初也是你鼓勵我、暗示我放膽追求自己想要的,如今你卻反悔了?」
「我是在救你,救這整個梅園,你不懂嗎?」兩張臉孔僵硬的互瞪著,龍湖冷然拂袖。「我認識藥兒十年,她和你自幼見慣的姑娘完全不同,她是一個異數。梅園是所有梅家人的驕傲,你則是梅園未來的依靠,然而,這一切對藥兒來說不具任何意義,梅園只是她的新玩具,她看不順眼的地方就要管,要命的是她管的方式通常十次八錯。如果你執意要留下她,到時候她毀了梅園,我一概不負責任。藥兒是我的師妹,師父托我照顧她,所以我必須負責讓她亳發無損的回家,你們因為她而蒙受的損失或傷害,我是不管的,可是,就怕梅家人中有人不服氣要找藥兒麻煩,到時我不能眼睜睜看她被欺負,事情真到那種地步,就很麻煩了。」
「我才不怕你的危言聳听。」
梅真不容情的反駁,真是傲氣十足。
龍湖長嘆了一聲,揉了揉疲倦的額角。
「反正話已挑明了,做何決定就全看你自己。」龍湖不多費唇舌,小師妹的心中根本沒有梅真。「待我尋回藥兒,你親自去問她吧!」
「龍大哥,」梅真變得冷漠的聲音喚住他欲行的腳步。「你突然跑來跟我說這些,是不是藥兒的失蹤使你終于覺悟,你根本少不了她?」
一時間,龍湖感覺到迷惘而荒謬。
「你究竟想說什麼?」
「你其實是在愛著她,對不對?」
「我愛藥兒?」龍湖嚷著說︰「這種荒誕不稽、欠缺考慮的話你也說得出口?!我發了失心瘋才愛她!」
「如果你不愛她,為什麼你到今天尚未成親,你不是在等她長大嗎?如果你不愛她,為什麼處處為她設想?若是心中無愛,即使親如兄妹、夫妻也做不到這種程度。」梅真不禁瑟縮了一下,他在干什麼,點醒情敵嗎?
龍湖則有一陣子暈眩,猛搖了搖頭,以穩定自己。「我真是被你嚇住了。」
「我說錯了嗎?」最讓梅真激動的是,龍湖沒有一口反駁,反而顯得意亂魂迷。「你不會連自己的心事都看不清楚吧?龍湖,你才是一個異數!」
「住口!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龍湖感到心神俱疲。「我必須趕快把藥兒找出來,然後隨便你們要怎麼樣,其它我一概不管了。」
「你真放得了手?」
「對!這十年來我每天都在期待她出嫁,好還我自由之身。」
梅真的眼光又熱烈起來,正要重新獲得他的保證,突然,朱蓉鏡闖了進來。神色驚惶的走到龍湖面前,急迫的、低聲的說︰
「我听她們說,你是秦神醫唯一的傳人?」
「姑娘這麼問,是家中有誰生病了?」
「是的。」朱蓉鏡的眼中閃出了希望之光。「姑媽生了一種怪病,吃了好多年的藥都不見起色,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請你……」
「好的,你帶路。」
朱蓉鏡沒想到事情這麼容易,怔愣了幾秒,才訝然綻出喜色,不住地道謝,要為龍湖引路。
「等一等!蓉兒,你這是在干什麼?」她從一進門就沒朝他臉上瞄一眼,更別提打招呼了,至于商請龍湖治病,也該先問過他,再由他向龍湖提,她該懂禮數才對,這實在太反常了,梅真不免十分不快。
龍湖眼皮很活,先到門外等候。
「蓉兒,我原諒你急得胡涂了,所以……」
「我不需要征求你原諒!」朱蓉鏡聲若寒冰,字字不留余溫,她是寒了心。「如今我心中只有姑媽一人,待姑媽百年之後,我將削發出家,不會賴在梅園給你添麻煩。」她用一對無情無愛無怨的眸子看了他最後一眼,急急走了出去。
梅真被這番話刺痛了心,她怎能如此待他?一向最溫馴,幾乎沒什麼聲音的蓉兒,怎會說出這種決絕的話?
就像他不相信陰陽會逆轉,他同樣不相信蓉兒會說出抗逆他的話。一定是大伯母的病情十分嚴重,她情緒失控才會……想到此,梅真不免內咎,雖說同住梅園,但他一個月難得踏入暗香院一步,不知大伯母病到何種程度?
在良心的驅策下,他大駕光臨暗香院,不過,他不是那種喜歡頤指氣使的人,他的教養使他學會在應該沉默的時候就絕對無聲。
龍湖仔細為朱淑瑤診脈,望、聞、問、切,四道基本程序,再請朱蓉鏡將過去郎中開的藥方拿來給他過目。
「大女乃女乃這病叫心疼癥,心肌很弱,不宜勞累。」龍湖的表情嚴肅,一點也不像他平常灑月兌不羈的模樣。「從這位大夫開的藥方看來,對癥是對癥,但太拘泥于醫書上寫的,顯然不太高明。」
朱蓉鏡滿臉焦灼的祈求。「你可有更好的藥方?」
「這種病是根治不了,但也不是沒有更好的藥。」他沉吟著。「家師曾研制一種丹丸,取名‘養心丹’,回去後我派人送一瓶過來,大女乃女乃隨身帶著,感覺不舒服時便服下一顆。雖無法根治,但總比每日躺在床上好多了。」
朱淑瑤和朱蓉鏡相對大喜。每日躺在床上哪里也去不了,什麼事也不能做,再樂觀的人也會感覺生活沒樂趣,生命失去了意義。
「有這種妙藥,以前怎麼從沒听過?」她們幾疑是夢。
「七十八種珍貴藥材放入爐火中煉制九九八十一天,一共只得一百顆,光是藥材的成本便高達三百六十兩銀子,一般人如何負擔得起?」龍湖也很無奈。
「這種藥我們也不敢放在藥鋪里賣……」
「龍大哥,請你盡力而為吧!」梅真終于開口。「即使一顆丹藥賣十雨銀子、二十雨銀子,梅家也負擔得起。」
「就因你負擔得起,我才說啊!」龍湖挑眉一笑。「換了個窮病人,我根本一宇不提,干脆送他一瓶。」
「這叫劫富濟貧,還是截長補短?」
龍湖笑而不語,算是默認。
「真兒,」朱淑瑤張著一對清澈而敏銳的眼楮,輪流在龍湖和梅真之間溜了溜,老太太洞悉的目光最後落在梅真身上,待他走近身旁,拉起他的手,溫柔而堅定的將蓉兒的小手放在他的右掌心中。「我把蓉兒交給你了!」
「姑媽!」朱蓉鏡欲抽手,朱淑瑤卻不放。「姑媽,我告訴過你的……」
「蓉兒!別倔了。」朱淑瑤語重心長道︰「年輕人不經過一次刻骨銘心的戀情,是不可能定下心來做好丈夫。我知道,這種話不是梅府大女乃女乃應該說的,可是,我還是要告訴你們,真兒、蓉兒、月兒,你們三人是一體的、互補的,誰也少不了誰!真兒,你別不服氣,以後你會信了我這番話。」
梅真惶恐的回首望了望龍湖,注意到他的黑眸中發出箭鏃一樣的冷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