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娶我便罷,一旦要了我,就不容他將我當骨董似的擺著好看!」她長長的吐出一口郁悶之氣。「我不是姨媽和大女乃女乃,我也不是夢娘,我曉得我要什麼,我不等男人施舍,我會主動爭取我應得的。」
「梅真啊梅真,我和蓉兒等了你十年,你休想拋棄我們。」
她決定去找朱蓉鏡共商大計。雖說朱蓉鏡的性子與她不搭調,但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船沉了,誰都活不成,朱蓉鏡理該明白才是。
經過桃樹下,情零的殘英怵目驚心,泣血桃花爭了一春的艷色,眩惑了無數雙的瞳眸,最後,也只是化為一堆春泥。
白月裳不明白,不能常在,又何需存在?
「小姐!月兒小姐!」
她的侍女柔柔,氣喘吁吁的跑過來,把她的神魂自愁緒里拉月兌出來。
「你看你,滿頭大汗的,何事這麼急?」
「我不得不急啊,小姐!」柔柔說起話來嘰哩呱啦的,辜負了女主人為她取這麼柔的名字。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少爺他……他帶了一位好美、好美的姑娘回來!」
她瞪大眼︰「你說什麼?」
「我說少爺帶了一位很美的姑娘回來。」
一陣耳鳴心驚使白月裳幾乎站不住腳,臉上的血色盡褪。最害怕的事情終于臨頭了,真的有那麼一個情敵,而他特地將她請回來。
「她……有多美?比蓉小姐如何?」一直以來,她自知容貌略遜朱蓉鏡一籌,一張大嘴使她常常對鏡苦惱,但在受歡迎的程度上,朱蓉鏡則輸她三分。
柔柔也代小姐不安。「那女孩美得讓人眼楮發亮,直勾勾的看著她,似乎永遠也看不夠。蓉小姐比不上,小姐你……」
「我更加沒得比了。」她唇邊涌上一抹苦笑。
柔柔忙安慰她︰「你先別難過,小姐,二女乃女乃見過秦姑娘,她嘴上沒說,但我看得出來她不中意秦姑娘,不會要她作媳婦。」
「她姓秦?姨媽見過她了?」
「是,她姓秦名藥兒,她爹就是鼎鼎有名的秦神醫,跟她來的還有一位同她爹學醫的師兄,叫龍湖。我猜二女乃女乃不中意她,就是因為龍湖始終跟在她身邊。听說他們時常結伴出游,這不像個有教養的大家閨秀嘛!」
「姑娘家出門不便,師兄同行伴護有何不對?」
柔柔也不太懂,聳了聳肩。"反正二女乃女乃不中意她就對了。」
「可是,表哥很中意,對不對?」
「倒也說得是。我沒見過少爺對女孩子這麼呵護備至的樣子,不但安排她住最好的煙水樓,派了兩名婢女尊門服伺她,吃的、穿的、用的,全叫人挑最好的;表面上是他邀請龍公子過府作客,秦姑娘算是陪客,但是,他一回家即請出二女乃女乃會客,骨子里賣什麼膏藥,大伙兒心里已有幾分明白,我一看苗頭不對。就趕緊來告訴你。」
白月裳輕哼一聲,轉身便走。
「小姐,你上哪兒?」這時候千萬不能鬧啊!
「去找蓉兒。」
「你不去見少爺?」柔柔反而迷糊了。
「他人都帶來了,此時見他無益。」
「可是找容小姊又濟的了什麼事?」她無權也無勢,少爺一個月難得見她一面,說話一點份量也沒有!只是這種話ㄚ頭不能說。
「至少也該有人去告訴她,讓她有心理準備。」
暗香院里只有明月曉楓慰寂寥,雞鳴狗犬之聲經年難得一聞,陪伴病榻床前的朱容鏡乍見她來,沒有驚喜,只有冷然與落寞。
「真是稀客,月小姐大駕光臨寒舍。」
白月裳教人一見面便潑冷水,臉上下不來。
「我來探望大女乃女乃。」她柔和的笑問︰「大女乃女乃近日身子可好?」
朱淑瑤笑道︰「好,好。謝謝你來看我。容兒,麻煩你去泡茶。」朱淑瑤暫且支開朱容鏡。她叫月裳坐在床邊,拉拉她的手嘆喟道︰「容兒的態度不好,你不要怪她,她是被我這場病傍拖累了,唉!」
「大女乃女乃,你放心好了,將來我還要和她作好姊妹,我怎會多心?其實,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的心情,我和她,是兩人同命。」
「我早知道你是心胸寬大的好孩子,蓉兒真是幸運。」她寬懷一笑。「你特地找蓉兒,家里出了什麼事嗎?」
白月裳被人瞧破心事,訕訕的。
「關于梅真?」
「是啊!」她也爽快,一古腦兒全告訴朱淑瑤。
「唉!」朱淑瑤清醒的眼神,有種被掏盡的空洞。「屋漏偏逢連夜雨,蓉兒,蓉兒她的未來會怎麼樣呢?」
「大女乃女乃,您別苦惱,事情並未成定局。」
「孩子,問題不在于秦姑娘,而在于梅真。蓉兒她心高氣傲,不肯賣笑臉討好人,要她主動去親近梅真,便像要她的命似的!這梅真若肯把一半目光投在蓉兒身上,我死也瞑目,奈何,他從小被女人團團包圍,視為理所當然,他不會珍惜女人,甚至有點討厭女人。現在,他終于找到他中意的姑娘,他還會看上蓉兒,珍惜蓉兒嗎?」
「是的,我何嘗不憂心?」
「月兒,」朱淑瑤的臉轉向了白月裳這邊。「你堅強、明朗,懂得為自己打算,至少二女乃女乃她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吃虧。」她慢吞吞的說︰「月兒,你肯不肯幫我做一件事?」
「大女乃女乃,你說,只要我做得到。」
「見到大老爺,請他來一趟,務必來一趟。」
白月裳緊張了一下。「大伯出遠門啦!」
朱淑瑤輕笑,也不知是情或不信。「他會回來的,不是嗎?」
「您請大伯來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嗎?」
「為了蓉兒。」她的聲音那麼地慈祥溫柔,使月裳有些嫉妒朱蓉鏡。「我不能教蓉兒為梅真耗盡青春,今年再不出嫁就遲了。既然梅真另有所愛,我想請大老爺為蓉兒另尋一門親事,把她嫁出去……」
「眶啷」連聲脆響,朱淑瑤、白月裳同時回轉頭。荼盤、杯碟散碎一地,朱蓉鏡面如死灰的立于門旁,身子如風吹落葉地抖顫著。
「蓉兒!」
她試著走,一雙腿卻軟綿綿地跪下去,「姑媽,」她的聲音細柔而無力︰「您不要我了,要將我打發出去……」
「不是的,蓉兒。」
「我知道我很沒用,」她自語似的說︰「我嘴不甜,我不能干,人人都夸月兒好,沒人說我伶俐,因為我笨,什麼都做不好……」兩行清淚緩緩滑下,顯得那樣孤獨無助。「表哥不中意我,怎麼連您也不要我了?」
她跪坐在那兒,面色蠟白,低語哀訴,白月裳的心中掠過一種奇異莫名的憐恤之情,這一刻她對朱蓉鏡的了解比過去十年都多,她的孤獨、她的脆弱、她的倉皇,竟使白月裳情不自禁的涌生一股強烈的想要安慰她、保護她的。
她不由自主的上前擁住她的姊妹,她感覺得到,蓉兒和她一樣在愛著梅真,愛得無怨無悔。
第六章
梅園不但園林之勝冠揚州,梅曉豐更是江南三大鹽商之一,梅家的茶園、土地、店鋪也是多得嚇死人,更甚者,梅家每隔一兩代都會出現一位文曲星,得意于官場,因此官商關系十分良好。
錢多不代表銅臭味重,三百年的古老世家自有它的風華。
這種古老家族所教善出的兒子,必然沉穩、內斂、中規中矩、責任心重,是足以托付終身的好對象,龍湖應該覺得很慶幸才是,但不知何故,心里總隱隱浮現一股不安的情緒,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過去,他不知幾次幻想藥兒坐上八人抬的花轎離開他的身邊,從他的生命中撤出,把十年來加諸在他身上的麻煩與苦惱一迸帶走,他想象他將多麼欣喜若狂,她是他「兩肩的重擔」、「心頭的大石」,一朝全數放下,他會興高采烈地猛放鞭炮,慶祝自己月兌離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