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召劉大夫至黑木樓!」燕門堡中有兩名郎中,一個專醫跌打損傷,一個治療內癥,劉大夫是後者。
美絹和銀鈴兩人均心慌不知所措,跟著進樓,寒碧叫住她們︰「怎麼回事?夫人向來身體很好,怎會……」她沒跟去,不明內情。美絹悄悄將事情說了,寒碧一迭聲叫︰「胡涂!你們跟在身邊竟不勸勸夫人,哪有人一下子少了一半食量,不弄壞身子才怪!趁著劉大夫沒到,你們還是趕快向堡主自首吧,別等他發現真相,後果不堪設想。」
美絹登時垮了臉,銀鈴是個小婢子,責任在她這個大丫頭身上。寒碧與她交好,半勸半推地,美絹終于鼓起最大勇氣,向燕無極招認。「餓昏了?」燕無極一聲怒吼,美絹、寒碧等全跪了下去。「你該死!」一腳踢了過去,將美絹踢了兩個翻滾。
這倒將貞陽吵醒了,迷迷糊糊道︰「怎麼啦?好吵哦!到家了嗎?」
燕無極氣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沒有接腔,剛好劉大夫跟著張寶兒到了,寒碧機伶的上前放下床慢,在床邊安置坐凳,立在一旁伺候,等大夫向堡主請過安,移至床邊就坐,她就幫著夫人將一只手腕移出帳外,覆上一塊薄紗。劉大夫伸出手指按在覆著薄紗的腕脈上,沉吟半晌,驀然面現喜色,走到燕無極身前就是一揖。
「恭喜堡主!夫人是有喜了。」
「什麼?」燕無極激動的站了起來。
「夫人已懷有兩個月的身孕,千真萬確。」
「你沒看錯?」
「老朽敢以性命擔保。」
「好、好、好!」他開懷大笑,整個人神色都不同了,充滿驕傲,志得意滿。
「辛苦你了,重重有賞。」
張寶兒開心的帶著劉大夫離開,出去散播喜訊。
寒碧重新將床幔勾起,燕無極坐在床邊拉住了貞陽的手,滿臉的溫柔笑意。寒碧等眾丫頭均跪倒賀喜,此刻燕無極的心情非常好,什麼都不計較了。
「這是大喜事,統統有賞,每人一對小元寶,下去領賞吧!」
眾婢千恩萬謝的退出去房外,美絹不急于領賞,反而趕至藥堂,劉大夫已開出安胎藥、補品,正等她來拿。
然而最開心的,自然是郭貞陽了。
「真好,我可以安心的吃飽飽,而不必煩惱會變成肥豬。」太棒了!不必忍受饑餓之苦,比什麼都開心。月復部尚未凸出,也無害喜現象,她仍產生不出將為人母的特殊感受。
「你何苦糟蹋自己的身子!」
「我不想你嫌我胖了,美其名是發福,其實丑死了!」她委屈的說。
「你……你一點也不胖啊!」真不明白她在想些什麼。
「可是,上次騎完馬,你抱我下來,說我重了,意思就是我比以前胖,我才想趁現今還能見人,趕快瘦下來。」
「我說你重了?我有說過這句話嗎?」
「你有。」她嘟起嘴。「自己說過的話你都忘了。」
「老天爺!」燕無極望著她的臉,望著她深情而又明澈的眼楮,心中充滿了幾許心疼,幾許甜蜜。心疼她無端受活罪,卻又感動自己言語所產生的力量,那表示自己在愛妻心目中的分量是無人可比擬的,即使郭鐵諾在此,也不能比了。
「小傻蛋!」他親吻她的鼻尖,撫模她女敕得出水的面頰。「記住了,不可再這麼魯莽。重一點、豐滿一點,不是壞事,沒必要餓壞自己的身子,我沒那麼!」
「我知道了,這罪可挺難受呢!」她撲進他懷中笑著。慶幸自己不是變胖了,發福不是真正的福,難看倒還在其次,而是本身使受足了罪,行動遲緩,人也懶散了,各種慢性病極易在這時期潛伏,再則不免對良人疏于照顧,閨閣綺情不再熱中,丈夫納妾置外室就變得理所當然了。
但是懷孕真是一件好事,不需她開口,各式補品、美食已陸續送進房來,夫君更是對她體貼備至。喜訊一傳出去,人人爭相把她當寶捧著,燕門堡的少主正在她的月復中孕育,她長這麼大,現今最神氣了,個個都要哄她開心,不敢教她操一點心、受一點氣。
只是太平日子過久了,不免無聊,燕無極已命人造好機關房,貞陽這才找到事情做。
當然,原先計畫中秋時帶著貞陽回鄉省親,因路途遙遠,也只得延後。燕無極派人送信和禮物至汾陽給他的老丈人,一方面報喜,一方面敬邀他老人家來此間游玩。半個月後,人車回來,帶著郭鐵諾的家書,他喜不自禁地向他們道賀,並說父親大人已出外雲游,踫巧不在家中,他要照料家里並準備赴試,不克親自前來向姊姊道賀,準備了一些補品和禮物,祝福姊姊平安生產,到時他一定趕來祝賀。
「天啊!又是補品,我吃怕了。」補了兩個月,貞陽已倒足胃口,忙派人拿走。
「夫君,你猜爹又上哪兒去了?」
「說不定正向當陽嶺而來。」
他伸臂摟住她,夫妻四目交對,相視而笑。
※※※
沉醉于幸福中的郭貞陽,沒發覺有一雙怨毒的眼楮,正對她虎視沉沉。
那是阿蜂的針芒視線,隨時都在留心,找機會刺她一毒針。
她恨死了郭貞陽!仗著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哪兒知道做下人的苦楚呢?那十鞭子打疼了她的背,更打橫了她的心。她勢必要討回公道!
原先她還不恨郭貞陽,因為她心里明白這十鞭子是替阮嫦娥挨的。等她傷勢稍好,可以下床走動時,徒然發覺自己在關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不僅是她,連主子阮嫦娥亦遭受關飲虹的冷落,往常妻妾爭執,關飲虹均偏袒寵妾,連帶的阿蜂在下人之間也儼然以大姊頭自居,香草、秋恫也都不敢支使她做事,逍遙得很。如今關飲虹的態度一變,表明了「家以和為貴」,正室趙宛晶便拿起雞毛當令箭了,管束她們主婢兩人,教訓她們的言談舉止,不許阮嫦娥染指甲,分派她們做家事……
情況發展至此,阿蜂明白一切都完了。別提要踢走趙宛晶,讓阮嫦娥扶正,連寵妾的地位都岌岌可危,青樓楚館中多的是更年輕、更貌美的粉頭兒,關飲虹不再當阮嫦娥是寶,只是他的一名女人罷了!
趙宛晶曾笑她們︰「只有初歷情場的年輕人,才會對第一個愛上的妓女神魂顛倒,愛之若狂!而老爺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比誰都清楚,別再痴心妄想了!只要你能克盡本分,不再出亂子,我自然不虧待你。」阮嫦娥听完後,回房痛哭了一場,心高氣傲的氣焰哭消了一半,開始學做良家婦女,似乎認命了。奇怪她一認命,逼人的艷光彷佛也隨之蒙塵,減損了過去使恩客們為之驚艷的麗容,阿蜂更加急了。阮媳娥本身得寵與否,在關家地位的高低,關系著阿蜂今後的榮辱,作奴作婢也有等級之分,如今落得連香草、秋桐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如何不氣,不恨?
阿蜂知道,罪魁禍首正是郭貞陽。野宴當日,郭貞陽若不發威,事情不至鬧大,傳至關飲虹耳中,回家把她們痛罵了一頓,說她們丟盡了他的臉,從此才對阮媳娥減了熱情。
「像她那種好命的人,哪里知道別人活得多辛苦!」阿蜂憤恨不平的想。「假使我運氣好投對胎,今天我也可以把她踩在腳底下,叫她舌忝我的鞋底!」
貞陽行蹤不明那幾日,她暗中偷笑了好久,巴不得她被人做掉,從此絕跡燕門堡!
無奈老天不仁,堡主竟將她救回,如今又有了身孕,就更得寵了,人世間的幸運事怎麼全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呢?阿蜂不服,人太幸運會遭天嫉,她決定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