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真美!」桑小鰈感到自己的心再次淪陷了。
她在鏡里對他語笑嫣然。「你有一雙了不起的巧手和獨具慧眼的鑒賞眼光,真的,比目魚,你沒去當明星很可惜,即使只當明星的造型顧問也夠你一輩子吃喝不盡了。」
求學時代就曾有星探找上學校,桑小鰈在這件事上表現出一反平常的果決,總是斷然拒絕,還求紫蘇回家別大嘴巴嚷嚷。
「我只喜歡打扮你,你有型。」
「有型的意思就是不夠完美,但還堪造就?!」
「完美不好,失去再追求更上一層樓的喜悅。」
「你很會說話討我喜歡。」她伸手挽住了他臂彎,笑說︰「可以走了吧!」
第二章
多出一位毛遂自薦、不請自來的陪客,竟然還臉皮厚比鐵板,紫蘇不但後悔,而且深感難以為情,無地自容。
這臭魚!回去我要把他腌成咸魚干!她發誓。
桑小鰈對美食顯然作過一番研究,老實不客氣的接過菜單就開始點菜,也不管紫蘇不住的使眼色,最後還要了一瓶年分二十六年的波爾多葡萄酒。
幸好于懷素不介意的笑了,「原來桑先生是位美食家。」
「這全是紫蘇吃過一次後念念不忘的佳肴。」他柔情的望著他的紫蘇妹妹。「你們不知道,為了伺候她那個胃,使我多年熬成美食家。」
「又來了!」袁紫蘇內心暗自申吟著,「害人家初見面就荷包干癟是一招,讓人誤會他對我情意綿綿又是一招。」
不過,他所點的菜肴一一送上桌後,果真令袁紫蘇食指大動,很快忘了要把他「腌成咸魚干」或「碾成香魚片」的不悅了。
姚瀛笑視她,「我若是有令兄的本事,娶得美人歸不是難事。」
「什麼本事?」
「看你吃得好香,他這麼了解你的口味,你真是幸福的人。」
「我一向不挑食的。」
桑小鰈險些把一口酒給噴出來,詫異的看著她撒謊面不改色,騙得人信以為真。天曉得,袁紫蘇最大的毛病就是挑食!她又愛吃又挑食,難養得不得了。
「你為什麼這樣看我?」紫蘇的笑眼中含有警告的意思。
「我忘了告訴你,今晚的甜點,有一樣是以巧克力餅干屑做成的冰淇淋巧酥。」
「太棒了!」
她巧笑倩嫣,明眸俏如寒星皓月,激蕩出的絢爛流輝,自從十二歲那年起已不費力氣的俘擄了他那顆善感多情的柔軟深心。他躲不開她熒熒的流盼,放不下她醉艷的紅唇,割舍不掉投注在她身上多年,同時也早揉入他身心的萬斛情愛!然而,紫蘇只當他是哥哥,是伙伴,使他裹足不前。誰又想象得到,以他風采翩翩的俊秀外表,在愛情面前竟是毫無自信,只有使用最末流的技法,死纏緊跟,意圖嚇跑她的追求者。
他才不給姚瀛討好紫蘇的機會,對于懷素說︰
「听阿蘇說你需要借助她的推理能力,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件必須保密的事,如果是的話,我跟姚瀛先到外面逛一逛,等你們談完我再來接阿蘇。」
紫蘇挑眉瞪眼,一時真想怒斥他︰「我不是嬌弱不堪的病西施,也非懵懵懂懂的十五歲少女,不必哥哥接來送去,更沒讓姚瀛也避開的道理。」但她不能在第三者面前使他難堪,更不能當姚瀛的面大發雌威,原形畢露,忍得好不辛苦。
于懷素適時笑說︰「請你們都留下,有人願意為我分憂解疑,我高興都來不及。」只是她的笑容微帶苦澀,眉峰輕鎖愁郁,心中似有解不開的結,聲音低微的說︰「是為了我的妹妹,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內心十分無助恐慌。她是我娘家僅余的近親,我唯一的親妹妹,對于雙親健在且有多位手足的人而言,或許無法了解『相依為命』是一種怎樣的無奈,是心靈上的依賴與寄托,畢竟血源之親任誰也無法代替,即使我已結婚多年,夫妻又很恩愛,仍然害怕失去這唯一的血親。」
她眼中滿布乞人了解的哀思,撼動了桑小鰈為之柔腸百結,突然把手覆蓋在紫蘇擱于桌面的手上,感傷的說︰
「我完全了解。在家里我與阿蘇最小,逐漸長大時,父母和已成年的哥哥們待在家的時間愈來愈少,我常有被人拋棄、天涯我孤獨的淒涼感受,可是,只要有阿蘇陪我,我就感到安心,人活著而能夠『安心』,是多令人歡欣喜悅的事!融融的暖意足可驅擋心底的嚴寒,讓停電的黑夜也變得可珍可愛了。萬事隨轉燭,人生沒有永遠不變的人與事,唯有血親是終身拋不下、割不掉,也是永遠不變的存在。」
紫蘇不免心生感動,「好啦,四哥,別多愁善感了。」她抽出手來輕拍他的手安慰一下。「于小姐,照你剛才說的,是令妹發生了什麼事嗎?」
「正是。」于懷素先對比目魚投以感激的微笑,他說出她心中真正的感受。「讓我從頭說起吧!我的妹妹叫于還幽,小我兩歲,有人說她美得疑似天仙下凡塵,清高且月兌俗,不怎麼隨和,所以也有人批評她孤傲!其實,還幽是敏感而害羞,怯于表達自己的感情,絕不是故意冷落人。我跟我先生結婚後回印尼定居,原本還幽已答應畢業後,來跟我們團聚,不曉得為什麼她突然變卦,不肯移民而留下來工作,我們也只好尊重她的意思。一直到九個月前,我們夫妻回國做生意,姊妹才又住在一起,高興之余不免要操心起她的終身大事,我不相信沒有男人追求她。還幽啊,她是那樣清美秀潔,人格端正良善,除了不太外向,沒什麼見不得人的缺點啊!于是,我們決定替她尋找對象。果然,我先生一放出風聲,追求者接二連三的出現,其中不乏名門子弟和優秀出眾的人才,但還幽卻一個也不要,反而更加封閉自己,每天除了上班,哪里也不想去,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個憂愁的微笑掠過于懷素的面孔,那聲音近于悲嘆。「就這時候,發生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大約兩個月前,還幽出了意外,從三樓陽台上摔下來,幸虧二樓新做了一個涼棚,接住了還幽,等摔到一樓地面時只造成輕微骨折,生命沒有危險,可是,還幽卻因而喪失記憶!」
她一臉深邃的痛楚與憂慮,毫無保留的訴說她們姊妹情深。
「我不明白還幽為何會喪失記憶。醫生說她的頭傷並不嚴重,所以是心理因素造成的,我想知道,究竟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害得她失去記憶?我迫切渴望洞悉真相,又茫然束手無策,因此想求助于你。」
袁紫蘇听得呆了。
「你要我幫你找出于還幽失去記憶的原因?」
「是的。」
她直覺不可思議,她又不是醫生,拒絕的話就要月兌口而出,于懷素又強調︰
「我會支付你一筆豐厚的酬金,一日三千元如何?當然,我會安排你到我家作客,接近還幽,並且提供我所知道的一切線索。」
對台灣文壇有基本認知的人均曉得,光賴筆耕維持生活並不容易,更別提推理小說的市場有多小,投稿推理雜志的稿費更是微薄,即使出書也難以突破一萬本的銷售成績,而偏偏推理小說是通俗文學中最難寫得出色動人,也最須耗費精神與時間去搜集資料的一門專業工作。文藝、科幻、武俠、鬼故事……都可以任由作者胡吹亂蓋,唯有推理不行,它講究「現實」──凶手如何行凶?用刀,刺中哪部位會立刻斃命?用毒,毒藥來源為何?中毒後尸體上將出現什麼變化?人死後幾小時產生尸斑?我國警方的辦案程序與手法又如何……種種疑問都不允許作者自己編纂,必須有現實依據。在台灣從事推理創作可以說是吃力不討好,付出的心血與得到的報酬往往不成比例,除非──真正熱愛推理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