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說得這麼白嗎?」羽童惱他一點都不在乎用錢傷人。「我明白了,情婦守則第一條,就是要切記專心一意地伺候付錢的大爺,暫時拋棄自己的思想和價值觀,一切以迎合金主的歡心為最高原則。」
「情婦守則第二條,就是不許哭哭啼啼的作態!我不能忍受女人用眼淚當武器,企圖軟化我的心。」
羽童捉住裙子的手指絞得發白,昂然抬頭道︰
「你放心好了,歐先生,打從離婚那天開始,我發過誓,今生今世絕不再為任何男人掉一顆眼淚。」
歐去蓬見她很勇敢的逼退欲涌上的淚水,心倒軟了。
「我道歉,羽童。我不該向妳發脾氣,與妳無關的事不應該拿來要求妳。」在她訝然的表情下,他又道︰「喜、怒、哀、樂應該是很自然的情緒反應,偏偏有女人故意用為說服我的手段,我看膩了也看怕了。」
羽童赧然,適才她也太沖了點。
「居然有女人能使你低頭,我真佩服她。」她輕松了點。
「她沒有使我低頭,因為她是我母親。」
他語氣之陰森使她不敢深究下去。歐老夫人似乎具有正、反兩面形象,一說到音樂,歐去蓬的表情充滿了對先母的懷念與愛意;劉嫂也是,補品是夫人常吃的,鮮花一定要每天換等等生活上的品味,歐老夫人留給人非常尊貴美好的印象。然而,有關于歐老夫人人性上最私密的一面,也許羽童還算外人,兩人均諱莫如深,有技巧的避免提及。
除了這點疑雲,和歐去蓬相處比羽童想像中容易,雖然他不時譏諷她保守得可笑,但一天下來,羽童也能反駁他,要不然真會被他氣炸了。
「我喜歡保守不行嗎?你喜歡我四處向男人賣弄風騷,那你得教教我,畢竟我的經驗少得可憐。」
歐去蓬大笑。「那可不行,妳只能對我一個人『不保守』。」
「好啊!你教我。」羽童賭氣道。
「比如,妳可以說︰『去蓬親愛的,今晚我可以去你的房間嗎?』」
「什麼--?」
「快說啊!是妳求我教妳的。」
羽童臉微紅,好氣又好笑,這男人怎麼這樣口沒遮欄!懷著想捉弄他的心理,羽童故意笑吟吟的拋出勾魂眼。
「去蓬親愛的,今晚你要來我的房間嗎?」
「我接受妳的邀請。」他接得好順口。
「你--去死啦!」她嬌嗔地一跺腳,跑開了。
當晚,歐去蓬撩開珠簾走向她時,羽童已能心無障礙的迎接他。
第五幕
初冬的清晨,薄霧如紗,綠色的山頭平添朦朧的美感,飄忽得似一個虛幻的夢境,朝露是大地的淚珠。
歐去蓬有些戀戀地回望那目送他離去的女郎。她的臥房有個小陽台延伸出來,白色的欄桿,縴細的身影,他甚至可以瞧清她墨綠色長裙上一片一片的秋葉,有耀目的楓紅、有欲落的枯褐、有盎然的深綠,很美,但太單薄了。
「進去添件衣服,妳會感冒的。」他喊。
她還是無心的笑著。「你自己開車小心點!」
他搖搖手,走了。
羽童又佇立一會兒。郊外的空氣清新,深吸口氣都是甜的,但寒風也穿雲拂綠踏坡而來,這幾天她老是間歇地咳嗽數下,只好進屋換了一套棗紅色澤的長外套和長裙,高質感的麂皮絨非常溫暖柔雅。
無心地把一盒紫色羅曼蒂克包裝的瑞士巧克力擱進抽屜,隨手將腕上那只多角形古典款式的Century寶石表月兌下來,鎖進他送的珠寶盒內,這是他此次帶來的兩項禮物。羽童很想告訴他不必如此,她不貪圖這些,可是她也曉得若真的這樣告訴他,他一定會不高興;情婦應該心懷感激的收下贈禮,他喜歡這種他可以控制的情況。
時間過得好快,當羽童發覺她很習慣這種生活時,她真是被自己嚇了一跳,同時也發現自己愈來愈喜歡他的陪伴。
彈琴時她仍在思想自己的變化,突然听見低微的笑聲。
「鳳兮!」她問站在她背後的小女孩︰「什麼時候跑進來的?」
「我看見阿姨在彈琴,就跑來啦!阿姨,彈那首『給愛德琳的詩』好嗎?」
「為什麼?」
「妳說過那是作曲的人為他九歲的女兒愛德琳所編的曲子,過年我就九歲了啊!」鳳兮結實微黑的身軀動個不停。
「噢,好吧!」
斑鳳兮是鄰居的小孩,常來游泳,羽童會注意到她是因為鳳兮有幾次把臉貼在長窗上看她彈琴,後來從交談中才逐漸了解鳳兮是寂寞的小孩,媽媽病逝,爸爸做禮品生意很晚才回來,只有一位女管家在照顧她。
兩個寂寞的人很自然成了忘年之交。
「阿姨好棒哦!」鳳兮真的非常好動,說話時也不肯安靜片刻。
「妳只穿泳衣不冷嗎?鳳兮,冬天到了。」
「我不怕,我每天游泳。」高鳳兮突然說︰「阿姨,妳要不要見見我爸爸?他今天休假陪我游泳!」
「我又不認識妳爸爸……」
「來嘛!」鳳兮拉了她的手跑出去。
羽童對高天爵也有幾分好奇,成天听鳳兮形容她爸爸如何如何了不起,令她回想起過去對父親的崇拜和依賴。
「鳳兮!」一個男人帶著責備的聲音喊道。
斑鳳兮松開羽童的手跑過去。泳池旁只有幾個人,但突然面對一位只著短褲的大男人,羽童只好把眼楮盯在他臉上。
「爸,她就是彈鋼琴給我听的那位阿姨。」
斑天爵大約才三十一、二歲,打量人的眼光卻是很銳利的,羽童已經接收到他對她沒有好感的強力電波。
「鳳兮,不許到深水區。」他叮嚀跳進池中的女兒。
「我已經可以游得像魚一樣了。」
「說不行就是不行。」
「阿姨!」鳳兮居然向她求救。
深水區有兩公尺深,羽童也說危險,鳳兮才嘟嘴算了。
斑天爵卻不悅的盯著羽童,似怪她多嘴。
「小姐貴姓?」
「孟羽童。」
「常听我女兒提起妳,可是我不喜歡她到妳家去。」
「你為什麼不阻止呢?」
「我因為工作的關系沒有太多時間陪她,即使我阻止,她一樣會偷偷跑去,而我最看不起偷偷模模的行為了。」
羽童直覺他在影射她,一臉有趣的表情。
「枉你是個大男人,怎麼講話也學女孩子一樣拐彎抹角?」
「那我直說了。孟小姐,妳的行為使人無法認同,這點妳承認吧!」
「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
「一早開車離去的那男人不正是妳的情人嗎?」
「是啊!這有何不對呢?听說高先生已喪偶兩年,不會連個情人都沒有吧!」
「沒有。」高天爵一臉氣憤。
「真令人佩服!」羽童不禁羨慕已過世的高太太。
「孟小姐,我希望妳停止對鳳兮親切。」
「你的要求太無理了,高先生。我喜歡鳳兮,因為我覺得她跟我有相似的地方,我母親也在我小時候去世,我了解她那份孤獨。不管是男孩女孩,最好都有母親照顧長大,高先生還年輕,何不考慮為鳳兮找個母親?」
「妳在推薦妳自己嗎?」
斑天爵一臉鄙夷的神色傷了羽童的一番好心,回以高傲的一瞥,緩緩自他身邊走過,留下更鄙夷更冰冷的一句︰
「你以為你養得起我嗎?高先生。」
事實上羽童已氣得心里直打抖,咬牙吞下不爭氣的淚水。她早該有心理準備遲早會遇上像高天爵這種人,是她自己選擇的路不是嗎?散了一會兒步才又慢慢走回來,真倒楣,高天爵還蹲在池里不滾回去。鳳兮在喊她,為了氣高天爵,她接近池邊,蹲子俯視鳳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