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
「說我今天玩得很開心,謝謝你。」
「有必要這樣慎重其事嗎?」
「我覺得應該說就說了。」
「那好,我接受了。」
她見他要走,忙叫住他。
「你沒有話要說嗎?」坐在床上,她看起來困擾不安。
「我說過我接受了,其實我也玩得很開心。」
「就這樣?沒有了?」
「還有什麼?」
「拜托你,青戈,你心里如果有什麼不舒服,直接說出來好嗎?」她情願他發泄,不要隱忍,裝出沒事樣。
他反調侃她。「親愛的,你扮起賢妻角色不大吸引人呢,逼供似的。」
「你不在意最好,不過以後也不能算舊帳。」
「听你口氣,今天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見鬼了!」她反倒不肯承認。
他下樓把自己鎖定在電腦前,她也跟著,大嘆道︰「怎麼你又要工作啊?你哪里像一個老板,跟奴隸差不多嘛!」
「人心未定,我不以身作則,誰肯服我?」他嘴動手亦不停。「等過了這一年,年終結算的結果出來,他們就會知道我的厲害,到那時,我會變成下棋的人,盤中的將帥兵馬自然听我調度。」
「怎麼?有人不听你的嗎?」
「幾個老將,卻都是真正的人才,我不想失去他們。」
她注視他,睫毛上閃著淚光。「青戈,你太辛苦了,我以前還以為只要由你出任,每個人都會服你,沒想到居然有人給你氣受。」
「人生下來就是要受氣的,不受這個人的氣,也要受那個人的氣,只要自己覺得值得,自然心平氣和。」他停下來,奇怪地注意她。「你今天怎麼回事,一直黏著我講話,平常你話很少的。」
「青戈,」她傾身向他,聲音真切而急迫。「我必須道歉,今天我刻意討好你是為了讓爺爺開心,…」他瞬間改變的表情使她深感羞愧,忘了如何接下去。「青戈」
「你太不顧別人的心情了!拌舲。」他悲憤地冷視她。「是真情或假意,我難道是瞎子嗎,最重要的是你別戳破它。」
「我話還沒說完哪!」她輕嚷。
「我不要知道更多。」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只要你面對著我笑,即使你另有目的,我也會傻呼呼的當你保有一份真情,但顯然我錯了,你還是那個溫大小姐,只管自己高興就好,再有,哼,就是你滿孝順的。」
「不對。如果我不在乎你,我不會跟你表明又道歉。」她的眼楮乞求他寬容。
「不要再說謊了!」他的眼楮命令她離開。「你是為了你的良心才表白,但你想過嗎,我寧願做個傻子。」
「我……我是要說……」
「不管你要說什麼,你去對鏡子說吧!」
「青戈!」
「你不走,我走!」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
「你留下來,我不會再打擾你了。」
她輕淡又清楚的聲音留住他,不再激動,那清潤似一杯香茗的語調使他明白她並未戰敗,她的教養、她的自尊心都不容許她繼續作踐自己,迅速移向門口,用只有他能听見的聲音說︰「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都必須告訴你,我今天真的玩得很開心。」
她心知,他是不再相信了。
那晚,他沒有回房,她明白她真是做了傻事。
不是嗎?她應該繼續讓他做傻子,至少還保有一絲希望,而不應該道破真情,使他發覺他不過是一個傻子。
青戈藉著忙碌的工作努力漠視歌舲,她愈想好好待他,他愈冷淡有禮,即使她故意挑釁,他也無動于衷,歌舲真是難過極了,不得不去求助祖父。
這一次溫太武袖手旁觀,叫她自己想辦法。
他說︰「秋風颯颯,香港的肥蟹已頻頻召喚我,真是受不了的誘惑!你看我機票都買好了,還有我那一班老朋友,明天起飛。」
「爺爺,您不能丟下我不管。」
「我就是管你太多,今天你才活該受氣。」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兩個不相同的人要和平共處,相親相愛,原則無他,退一步多為對方想一想;假如其中有一個看準了對方凡事肯讓,恃寵而驕,總有一天要痛哭流涕的。」
「我都難受死了,您還老生常談!」
「你怎麼又迷糊了!愈是老生常談的話愈是有道理,要不然怎會流傳到現在。」他移動腳步開始整理行裝,她想幫忙,然而他搖搖頭,舉起一只手輕拍她面頰。「你回去吧!多把精神用在青戈身上,別管我。」
拌舲只好離開,溫太武忽又叫住她。
「我在香港停留十天,如果你辦得到,讓青戈也帶你一起去,就到中國飯店找我。不過,記住哪,必須他心甘情願,主動‘開口’說要去,而非你邀請他。」
拌舲點點頭,心知比登天更難。那只工作蟲!
順道去公司,果又是伊翠歡陪著青戈加班,雖然這回左右還有兩位職員也一起工作,然而伊翠歡緊隨著青戈的作息,仍然使歌舲深受刺激。她才明白,自己是愛著青戈的,所以才會這麼難過。
青戈打個噴嚏,咳嗽兩聲,伊翠歡即殷殷慰問不已。
「不要緊,只是小靶冒。」他對她微笑。
拌舲更加痛心。這些天他跟她說的話不超過十句,卻肯對別的女人溫柔微笑。他在她面前那般好強,頭疼也不哼一聲,別的女人倒比她先知道他生病了。
拌舲不讓他們發現,悄悄走開,回到車上。
「風很大吧,小姐?」這是杜漁看見她的淚水無聲滾落面頰時,所能開口的唯一解釋。
「嗯,風很大。」她勉強微笑,拭去淚水。
「別怕,台灣的寒天很短,很快就過去了。」
「是啊,很快就會過去。」她振起精神,挺直腰桿。
「來一段搖賓樂怎麼樣?」
「不會影響你駕車嗎?」她頭一次想到要問。
「我可以戴上耳塞。」
「不用了,輕音樂就好。」
輕柔的音符似月色,流瀉于整個車廂。
這一晚她想了很多,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最後終于安然入睡。
第二天星期日,她起個大早去機場,等送機回來,身旁多了位大夫,為青戈診治。面對青戈訝然的眼光,她只微微一笑。
「對不起呀,大夫,我先生他就是不肯去醫院。」
「不要緊。」醫師為青戈打針的同時笑著說︰「好年輕的太太,好年輕的丈夫。」
拌舲嘻嘻一笑,沒有反對。
青戈唯恐一顆心又落空,沒有多余的反應。這一天歌舲很自然的做她的功課,間或吩咐廚房熬粥,送水方便他服藥,並不刻意去寵病人。
次日他照常上班,夜里想加班,卻支持不住被伊翠歡送了回來。
拌舲正在房里,見幾個人扶持青戈進來,驚駭地沖向前去代替了伊翠歡的位置扶住他,見他滿臉通紅,正發著高燒,珠淚涔涔而下,「杜叔叔,拜托,快去請大夫來。」忙將他安置在大床上。
「你怎麼哭了?」青戈喘息道。
「沒有。」她羞窘的則過臉去。「你太勉強了,趁我不在跑去上班。」
「我以為昨天休息夠了。」他熱燙的手輕撫她的臉,捕捉住一顆不及拭去的淚。「真是孩子氣,凡人都會生病,又哭什麼呢?」
她又哭了。「我是孩子氣,但你這副樣子好嚇人,……」忍了又忍,索性伏在他身上痛哭。「求求你,不要再虐待自己,我會節省一點,你就不用再拚命賺錢,……」
「我不要你太節省,我就是喜歡你漂亮大方、清雅高貴的外表,受極了你大家千金的氣質,更欣喜你私底下的自然淘氣。」他輕撫她的頭,這一刻,他發現自己已漸漸模到她的心她伏在他身上低喃︰「青戈,我太壞太自私了,把責任都推給你,我……決定不念大學,畢了業就全職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