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疑間,從書房走出一位短發高額的端麗女郎,鳳眼含悲,握住皮包的手指隱隱發白,顯然一番克制工夫全在那手指上。
盼盼卻如遇救星,迎上她的目光,笑問︰「你是卓允笙的秘書是不是?他不要緊吧?」
這女郎正是周沐蕾,她對小老板可說是一見傾心,為求注目,常自動加班力求突出,果然允笙注意到她了,將她由一名小秘書調升作左右手,有時出差也帶著她。這次南下看建廠,是沐蕾主動願意前往協助,誰知沒兩天允笙感染上登革熱,病得幾乎奄奄一息,沐蕾服侍病榻,可說寸步不離,卻只換來卓彧一頓怒責︰「你好大膽!居然沒通知我,完全沒把我這個董事長放在眼里嘛?你未免太逾越秘書的本分了吧?!……」
周沐蕾不敢辯護自己並非以「秘書」的身分照顧允笙,如果她對允笙不懷一絲情愫,她會把他交給他們一走了之。但她不敢說,卓彧是絕不會贊同允笙娶一名秘書做妻子,而允笙的態度也教人捉模不定。
眼前跟她說話的漂亮女孩又是誰?
「我是周沐蕾,你是卓先生的表妹或佷女?」她疑惑地看了盼盼一眼。
盼盼睜大眼。「他有我這麼大的佷女嗎?」
「我見過一個,很遠房的。」
盼盼釋然地笑了。「我不是,只是來做客的人。我想探問他,你陪我一起進去方便嗎?」她想有第三者在場,氣氛不至太僵才對。
周沐蕾知道卓彧此刻正與允笙在一起,但她想允笙一定會為她說話的,有了盼盼作借口,便與她相攜走進臥房。
卓彧本來滿臉不愉之色,一轉眼對著盼盼,主時轉為柔和。
「允笙,瞧是誰來看你了?!」
靠著床頭半臥的允笙懨懨地張開眼,意外地一僵,隨即眯起黑色的眼楮,光彩重返眼中,過了半晌才叫道︰「是盼盼?!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我了。」
她呼出一口氣,綻開甜美的笑容。
「怎麼你擔心的和我擔心的一樣?」
「你對病人非常仁慈。那麼,我們講和了?」
「講和了。」盼盼頓感全身輕松起來。
事情出乎意料的容易,使得盼盼心情頓時愉悅了起來。
當允笙親匿地說︰「過來,告訴我你怎會在這里?」她也不介意的走至床前,趁卓彧招呼周沐蕾出去時,悄聲地說︰「老狐狸把我騙來的。」
允笙一愣,隨即放聲大笑。護士要他多休息,他說︰「我已經沒事了,你回去醫院吧!」
「對不起,我必須遵照醫師的指示。」丁護士說。
「那可以麻煩你出去嗎?」
護士走後,允笙指著床旁的椅子,「坐!」盼盼搖頭,目的已達成,她即想退出。
「拜托,我沒力氣重覆同樣的話。」他輕柔地說。
「看你精神滿好,我都忘了你是病人。」盼盼一時心軟,只好應了他的要求。
「住在這里快樂嗎?」
「非常好,大家都很親切。」
「你呀!誰也不會真的對你生氣。」他眼中的神情令盼盼臉熱,那是情人看情人的眼神,奈何盼盼並無同等心思。她一扭身,企圖走開,忽听他又說︰「這個家一向冷清,偶爾來一位貴客,大家都很高興。」
「謝謝你這麼說。本來想今天回去……」「為什麼?因為我回來了?」
盼盼撒謊︰「不是,是台風停了。伯伯說台風天不放心我一個人住,現在沒了借口,我不該回去嗎?」
「這不是卓家待客之道。」允笙笑說。
在盼盼好奇的打量他房中陳設時,他也放膽的注視她身上的變化,頭發長了一點,穿一件白色無袖棉衫,搭配一條印花及膝圓裙,一雙皓臂渾圓細滑,光鮮的腳丫子套在低跟拖鞋里,和在花蓮那期間比起來,感覺上少了幾分生澀,增添幾分嫵媚,整個人容光煥發,明艷無儔,更加可愛了。
見她就坐在自己身側,相距不過尺許,身上的香氣如麝如蘭,愈看愈美,允笙真想抱上一抱、親上一親,但是,別提現在沒力氣,就算體壯如牛,他敢說只要伸出一根手指頭,保證盼盼立刻跳起,竄逃得比黃鼠狼還快,不由嘆了口氣。
盼盼調回目光,「我好像听見你在嘆氣。」
他沒好氣︰「我頭痛!」
盼盼駭得跳起,「我去叫護士。」
「不,不要,看到她我頭更痛。」
盼盼呆呆听著,人並不傻。「原來你在開我玩笑。」
看她天真,明顯涉世未深,允笙更加憐惜。情緒驚人的一變,帶邪的目光再度流連于她身上,手指輕揉胡渣未刮的下巴,吸引人的微笑浮上他的嘴角。
「盼盼,你真是愈來愈漂亮了。」
盼盼的反應遠在允笙意料之外,她不疾不徐的說︰「你們台北人的嘴比較甜,在家里根本沒人夸我好看。」
他楞了一下才回過神來。「不會吧?」
「爸爸不喜歡人家贊美我的外貌,他不許家里的人說,訪客稍一提及他也是立刻將話題岔開。」
「這可奇了,他應該很感驕傲才是。」
「我听他對媽說,外貌出眾的女孩原就自信,若再得人吹捧,不免趾高氣昂,不耐過平凡的生活,不小心便會闖出禍事,反而不妙。容顏再美,終會有一個叫‘時間’的敵人把它偷走,人生好長,若只能以美麗驕人而再無其他長處,豈不可笑?所以只要有爸在場,他就不喜有人夸我美。」
現在允笙明白為何盼盼對自己的美麗總是顯得那麼漫不經心,原來有父親的愛心在里面。她的艷麗是無可否認,光明正大擺在人人眼前,任何吹噓贊美均是多余了。
此際羅婉心送晚餐進來,笑說︰「待會兒再聊吧!盼盼,老爺在等你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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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後,盼盼回到自己房間,小幾上的果盤放有一串葡萄和一粒大水梨。她真不懂這家的規矩,下班回家有點心吃,吃飽飯有一盤水果當消夜,被人照顧得這麼周到,她很不習慣,心想要吃什麼自己到冰箱拿不就好了嗎?
假使卓允笙從小受人這般伺候,也難怪他神氣了。盼盼愈想愈將過往的是非給消于無形,何況這次重逢,他的態度教人意外的好,她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取出銀行法的參考書,盼盼頭痛的看著。最近一次和父親通電話,提醒她別疏于準備,女孩子該有安定的工作才好。當初要來台北,父親很不情願的答應,且約法三章,不可受人誘惑而加入娛樂圈,以考上銀行員為第一要務。
為了能來台北,盼盼任何條件都能答應,何況她從無靠外貌求發展的野心,銀行員的工作對她才是學以致用。但現在真的來了,卻與當初的目的相差甚遠,秦雨晨啊秦雨晨,你真忙得連打電話都抽不出時間嗎?
不想倒也心靜,愈想愈是煩惱,忍不珠淚暗滴。初闖情關,對方彷若有情又似無情,看似無意實是有意,那里是女人心海底針,男人的心才真變化莫測,教她夢里琢磨千百次,回首顧影自憐不知君在何處。
愈想愈覺委屈,盼盼為之眉宇深鎖,郁郁寡歡,原想念個幾章,也沒了心情,早早熄燈睡了。
心里正惱呢!棒天雨晨就打電話到店里,隨便一個理由,盼盼就什麼都原諒了,高高興興出去和他吃中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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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覺雨晨又認真起來,接連數日均伴她嘗遍各色美味。盼盼一則以喜,一則以憂,看他花錢花得這樣大方,素知他不屑向母親伸手,便勸他節省一點才好。
雨晨隔桌握住她手,笑說︰「好啊!我們結婚後,你來管錢,免得入不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