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眸,發現闇冥幽邃的眸子瞅著她,已不知注意她多久了?
他愛她的靜默,卻又不喜歡她老是出神地想著別件事,每每見到她眼神陷入迷濛,他總是要問她又在想什麼?
「沒什麼。」赤雪悄悄的斂下眼眸,「我只是在想,若能像楓葉般,在生命消逝時仍帶著美麗離去……」在闇冥深邃的眸光下,她梗聲地收了話尾,而後搖搖頭,「沒什麼,可能是因景生情罷了。」她拿出袖中的密函,「這是唐將軍從國舅手中劫出復制的密函。」
闇冥望著她,眼眸中閃過一抹奇特的光芒,半晌才接過密函。
環視著滿林楓紅,赤雪又恍憾地陷入愣征之中。
滿眼的紅,深深淺淺的交疊著,映紅了她的眼,卻入不了她的心……闇冥抬眼,就見她又陷入恍惚之中,冷然的小臉卻透著隱隱的脆弱。
他知道,赤雪一定不自覺地露出了那樣的神情,因為她總是極力地壓抑控制著自己。
而她罕見的脆弱卻奇異地揪緊了他的心,他第一回注意到,他的赤雪有著他不為所知的另一面,或者應該說是……她從未展露過的一面。
「妳又出神了。」
武亟自棋盤中抬眼,看著她恍惚的神情,突然語出驚人的說︰「欸!妳該不會是少女懷春了吧?準是在外面遇到了什麼如意郎君,回來就得了相思病。」瞧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八成是這樣。
赤雪回過神,瞥了武亟一眼,淡然地道︰「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回諷他平日是大花癡一個。
說完,她不理會武亟的哇哇大叫,逕自側身向闇冥,「赤雪想向皇子告假。」
她垂下眼驗,不敢看向他深思的眸。
「多久?」這些年來,她總會往深秋初冬時分消失一個月。
「一個月。」
「好。」他重新將注意力放回棋盤上。
得到闇冥的許可,赤雪低眉斂首算是道謝。
微冷的秋風拂過,一葉紅影飄落在她膝上,拾起暗紅的葉片,她的紅唇邊微微抿出了一抹笑。
※※※
褪去緋紅的豔妝,赤雪改著一身素衣漫步在初冬的第一場細雪中。
每年的此時,她都會來到娘親的墳上,在青蓮池畔的小屋中住上一個月。
在這段時間,她會放任自己回歸到最純素的模樣,漫遊在含苞初放的青蓮池畔,讓天地間彷彿只獨留她一抹身影。
她緩步來到她娘親的墳上,一對傴僂的身影正屈身整理著雜草落葉。
「駱姑娘,妳來看妳娘啦?」施婆婆看見她,露著無牙的嘴笑了。
「我們才在念著妳呢!算算日子,也該來了。」施老伯干癟的臉也露出笑容。
駱冰彤微微頷首,「感謝兩位老人家這一年來費心了。」她從懷里掏出一袋碎銀,「請你們明年也同樣多費心。」
施老伯接過袋子,那沉甸甸的重量詫異了一下,「這……用不著這麼多。」
施婆婆也伸手掂了掂,不禁慌張地道︰「駱姑娘,妳給錯了。」
他們夫妻倆年輕時曾在大戶家里當奴幫佣,老了沒力氣,又沒攢些什麼錢,還好小兒子孝順,和他們在這林子里蓋了間小屋,種種野菜,平常小兒子上山砍柴火到城里賣,日子倒也過得去。
駱冰彤在幾年前找上他們,請他們老夫妻倆能偶爾抽空過來清清雜草,照顧那池青蓮,然後每年給他們一些僱錢,好讓老夫妻倆能過得舒服些。
「沒給錯。快過年了,給你們倆一個紅包,謝謝你們的照顧,我娘才能如此安穩。」
每每看著施老伯干癟的老臉上那股憨實的慈祥,她總不自覺地憶起童年時小綁樓上唯一的老僕,那是幼年娘死後,唯一對她好的人。
施老夫婦的確地想攢些錢給兒子娶房媳婦,于是便千謝萬謝地收下了。
「爹、娘,你們好了沒?咱們該回去了。」施祥遠遠的揹著柴火走來,喊著他的爹、娘。
「好了、好了,把這堆雜草丟到旁邊去就行了。」施老伯揮著手,叫他兒子別趕。
「爹,我來。」施祥一彎身,便將雜草堆扔到了落葉堆中。
施婆婆眼尖,瞧見他的手臂上割了一道傷口,「阿祥,你的手割到啦?還流著手呢!哎呀!怎麼這麼不小心呢!」地想拉過他的手仔細瞧瞧,卻被他躲過。
「娘,沒事啦!只是不小心被樹枝割到,舌忝一舌忝就行了。」施祥憨笑著,還真的舌忝了舌忝傷口,表示他無大礙。
「你這孩子,總是粗技大葉,顧不好自己。」她嘴里雖嘮叨,還是擔憂地拉過他的手仔細瞧了瞧,確定真是個小傷口,才放下心。
施祥搔搔頭,「好了,爹、娘,雪愈下愈大了,咱們快些回去,不然待會兒就更難走了。」
「好、好,咱們走了。」和駱冰彤道別後,施祥便攙著施婆婆,一家三日踏著細雪離去。
許久,等離去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駱冰彤才收回癡望的眼神。
她好羨慕,羨慕那種平凡的孺慕之情,因為她從未擁有過。
「娘,冰彤來看妳了。」她蹲坐在石板上,素手撫過斑駁的墓碑。
「娘,爹和大娘遇害了,不知道妳有沒有在地下遇見他們?希望沒有,否則大娘見了妳,又要欺負妳了……」
呼嘯的北風吹過,冰冷的雪遇上體溫,融化在發絲中。
駱冰彤束起兜帽,朝墓碑窩緊了身子。
「今年的青蓮都含苞了,再過些日子,一定會滿池盛開綻放。娘,妳高興嗎?師傅前些日子自苗疆捎了信回來,說他尋到了『赤煉火蛇』的蹤跡,若捉到了就會回來。冰彤希望師傅能快生回來,因為武亟悶慌了,再不找人動動拳腳,他恐怕就要悶死了。不過,都這麼些年了,他還是打不贏師傅……
「其實,武亟並不適合待在一處不動,否則就像是龍困淺灘般的難過,他想出外四處遊覽,卻一直礙于武玄的關系,不敢動彈,冰彤有些可憐他……」她喃喃低訴著這一年來所有的心情,漫無邊際地說著她的身邊事,好似翠玉正含笑聆听。
雪花仍輕盈地飄落大地,喃喃低語聲淹沒在紛紛的雪中……
※※※
闇冥不喜探人隱私,若他沒在無意間發現了赤雲的祕密,他絕不會生出這份心思。
又若非他突生心思,想起許久前赤雪曾繪制過的草藥譜,而在她書架上翻尋時,夾在書冊後的手札落下,他也不會窺探到她的心思。
手札里間斷地記述著她近年來所發生的事,還有許多的隨筆圖……武亟又練完了一套功,他真的是武學天才,只是老愛說自己是一朵奇葩,白癡!
連師傅也受不了他……我的資質不像他那麼好,所以只能選擇練暗器與毒功。
至少……對闇冥而言,也許是種用處。
師傅說,我身屬寒陰,又練毒功,以後難以受孕受孕……我不曾想過我會有這種機會。
又到了和闇冥會面的日子,他沒來,心頭竟有些酸澀失望……發現「金線銀絲」。
(文旁繪了一棵細瘦如線,頂開絨花的植物)武亟又偷了師傅的丹藥。
對于他的自大,我有些受不了,但他總有辦法讓人無法對他生氣……無可否認的,他待我極好,他,也許是我這輩子待我最好的人了。
又偷偷地看著閣冥的眼眸出神,還好他沒發現。
幽幽的眸子,常會瞧著瞧著就失了神,彷若梗住了氣,溺斃在其中。他一定不喜歡我這般癡呆。(其下繪了一雙波眉和深邃的眼眸)
下月復痛,我第一回天葵來了。
老產婆說過,月復痛是身體知道沒能懷胎,而在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