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大娘一張一合的嘴,將她冷然的心更加凍結。
呵!她何德何能,能讓平日對她嗤之以鼻、不理不睬的大娘和爹,近日來頻頻「關切」!
冷測的瞳眸望著她爹,嘴角微微揚起輕蔑的笑容。
怕事的爹,並非無力改變她在駱家的情況,只因她還不夠重要到能讓他費心費力。她是多余的至少對駱家而言是如此!這是她自娘死後即體認到的事實。
不過,過了今夜,她便會離開這個虛偽的家了。
她不要再做多余的人了,她暗暗地發誓,她既然已經為一池青蓮而將命賣給了那個好看的主子,那麼……她便不想再當個不受重視、可有可無的礙眼之人。
所以,她要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不論有多苦、多難!這是她此刻唯一的信念。
「……大娘知道以前咱們對妳是疏忽了些,不過,總沒讓妳餓著、凍著吧!
比起外面那些無家又生著爛瘡的乞兒,妳可好命多了……」駱江音的話仍未停止。
這些天來,她一直在灌輸駱冰彤要「感恩」的觀念,別離開了駱家,就忘了祖宗,其中她最怕的就是駱冰彤反過來咬駱家一口,那就糟糕了。
不過,不知是她平時太忽略這小孩,還是怎麼了?她總覺得……冰彤在過年病情痊癒後,好像整個人轉了性子似的。
看著她隱在暗處的臉,好似仍像以往一般恭順,但是……卻不再有畏懼之色。
駱江音壁蹙起眉,說不出心頭那股沉甸甸的感覺是什麼。
她以前是極力漠視駱冰彤,甚至懶得費心去了解她在想什麼,但是現在……她卻極想看透她的心思。
「……總歸一句話,妳跟著闇冥主子回去,得好好盡自個兒的本分,別妄想些別的。這一次,心宇也會跟著王子回去,妳可別老是去煩妳哥哥,知不知道?」她的意思也就是要駱冰彤別去扯他的後腿。「過幾年,妳姊姊也會去,妳則乘機先打點好里面的關系,將來心柔若順利的當上了闇後的話,妳也有好處,說不定可以因此覓到一個好婆家。」
駱冰彤冷笑一聲,說來說去,還不都是為了她的一雙兒女。
駱江音清楚的听見那聲冷笑,那笑聲尖銳地像根針般刺到她的心窩里,令她不禁惱火的斥喝。「妳笑什麼?大娘在和妳說話,難不成妳當笑話听?」
一直在旁邊啜茶未出聲的駱岡天,忙放下茶碗輕聲安撫著駱江音,然後蹙眉看向女兒,卻在看到她冰冷的眼瞳時,陡地調開了視線,不敢正視她。
她的眼里盡是滿滿地」」輕視!這發現令他的心倏地揪痛了一下。
「冰彤不敢。」清脆的聲音緩緩一字字地吐出,「大娘的話冰彤都記在心里,不敢忘記。」她當然不會忘記大娘「關懷」的目的,也不會忘記她在駱家所受的漠視。
「冰彤累了,而且明日清晨就得上路,不送爹和大娘了。」她自顧自地躺下,語氣恭敬,但卻擺明了「送客」的意思。
沒理會身後帶著怒氣甩門離去的爹和大娘,她只是睜著眼,凝睇著天花板上的蜘蛛網。
她像是突然在一夕間長大了。別的孩子在父母的呵護下學到的是三字經與遊玩嬉戲;然而,她在成長中學到的卻是身分所代表的無情屈辱。
身分的卑微讓她看到了僕人間的勾心斗角、斤斤計較,也讓她明了了人性的貪婪、丑惡。
她在冷熱交替的昏迷之中,清晰地感覺到過去的自己,一點一滴地隨著高熱與冷冽逝去,而流動的血液卻隨著逐漸好轉的身體一寸寸地冰凝凍結。
對于大娘和爹的殷殷關切,若在以前,她也許曾因此而欣喜若狂,但是現在,看著他們虛偽的嘴臉,她卻只覺得可笑。
娘該不會是有先見之明,早預料到她的性子會變成這樣,才會喚她「冰彤」
吧?!
輕聲地嘆了口氣,緩緩閤上了眼。她該休息了,明日還需要體力上路奔波呢!
身體呼喚著她該休息了,但腦海里卻清明地浮現一雙深邃不見底的瞳眸。
闇冥……這名字取得算是貼切。
他那無情無緒的黝黑眸子,讓她完全模不透他的心思,只知道他根本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即使他「好心」的要了她的命,也不表示他是在乎她的!駱冰彤清楚地明白這一點。
除了那次夜訪小樓,訂下契約之後,他又來了兩回。
可他並不說話,只是坐在小桌前看著他自己帶來的書冊,偶爾會抬起眼默默地打量她,之後又低頭看自個兒的書,等書翻完,他就走人。
很奇怪地,雖然他只是默然不語的坐在她簡陋的小樓中,但她卻能強烈地意識到他的「存在」,幽幽地散發出強大的力量,撫慰她不安且騷動的心,她的靈魂也似乎能感受到牠的強大力量般,總令她委靡的精神奇異地迅速恢復。
他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她總是好奇地暗忖,卻又找不到明確的答案。
只知道,闇冥將是……不!已經是主宰她生命的主人……
第三章奇葩
駱冰彤在大病初癒之後,就隨著闇冥回到了秦皇陵。駱心宇雖也同行,但他是因年歲到了,才到皇陵受訓,所受的矚目自然不及駱冰彤。
秦皇陵雖是一座地下皇陵,但族人在皇陵四周築屋建地,形成繁榮的市鎮村落,名為「擎天鎮」,外人看似與一般市鎮無異,里面卻暗藏玄機。
式館里教的是精深武藝,打鐵店里鍊的是金鎗大刀,醫館里學的是煉丹之術此次,向來不具善心的皇子帶回一個青澀的女孩,眾人雖議論紛紛,卻因顧忌著闇冥而不敢明目張膽地過問。
那女孩雖貌不驚人,可尚稱清秀,但卻嬌媚不足,而被養刁胃口的冥皇子,應該不會突然改變口味,要她當妃子。
再說,她的身子骨稍嫌單薄,也不像是個練武奇材。
不過,那小臉上一雙澄澈的瞳眸倒是挺引人注目的,頗有聰穎慧心的模樣,也許是要她學醫理煉丹之術……不,不對!煉丹術向來是不許女人踫的啊!
那會是繡匠?紡工?畫師?廚娘……在眾人的猜臆中,很快地,半年一度的「選徒會」開始了。
散居在各地的族人,會將年滿十一歲的男孩送至擎天鎮,而選徒會上,各個師傅會依排名順序選擇徒弟教導,此排名則是以其在秦皇陵的重要性而定。
每個師傅全憑喜好選擇徒弟,接下來的五年內,此徒弟就得跟著師傅學藝,空檔時則集聚在書墊習課。
五年之後,學有所成的徒弟們可選擇留下或離去返家,經過篩選,只有極少數的菁英才能得知秦皇陵所在,入皇陵服侍。
選徒會在鎮上孔廟的大殿進行,各個待選的孩童心情忐忑地聚集在大殿中,師傅們則在殿前私語、暗忖著待會兒要選的徒兒,四周是鬧烘烘的圍觀群眾。
駱冰彤瘦弱的身影站在最後面,被淹沒在男孩群中,雖是如此,大家仍將注意力投注到她身上。
就在大伙兒各懷心思打量之際,人群中排開一條通道,一個身穿五彩斕彩衣的瘦小老人,拿著約半人高的水菸斗走進大殿,花白的頭上綁著彩線雙髻,明顯地是外族打扮,他的身旁則跟了一個年約十二、二歲的少年,一張臉笑咪咪地。
眾人見到老人,似有所顧忌,鬧烘烘的大殿倏地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嗡嗡的私語聲……「是薩喀爾德長老耶!沒想到他也來了!他不是很難得收徒嗎?連眾皇子們他也不見得愛教。兩年前破格收了個徒弟,沒想到今日又來選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