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醫生拍著胸口,義憤填膺地說︰「要是知道他要我幫這個忙,說什麼我今天都不會來他家!」
原已停歇的淚水,再度在眼眶中聚集。他會找吳醫生幫忙,就代表他早打定主意要她離開了,根本不管事情的真假如何……
傷心有用嗎?哭泣有用嗎?所有的恩愛就當是一場夢吧!
她收回視線,扛起行李,走出大門,抬起頭,走出他的世界。
他听到車子發動的聲音,然後漸漸消失。
兩天沒合眼,身體早累了,但言牧仁知道自己不能休息,一旦入睡,她的身影會竄入夢里,繼續折磨著他。
她一離開,他立刻起身上山種樹,翻土、施肥,整天拚命工作,希望讓自己累到沒辦法想她。當他終于在午夜回到家,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議,但,他歡迎這樣的不適,只要能轉移他的自責和思念,身體上的疼痛又算什麼?
「明明喜歡人家,就算被她利用一下又怎樣?」
不,他不能再想下去,一直以來,這個屋子就只有他一個人獨自生活的,不是嗎?怎麼才十多天,他已經習慣屋子里的飯菜香味,習慣她清脆的笑聲?
言牧仁回到房間,臥室里空蕩蕩的,一陣空虛與無力感突然襲來,他像泄了氣的氣球,失落地環顧著房間,目光落在空無一物的大床上。
那張床有許多激情的回憶,不只那張床,這個屋子、他巡守的路線、他上課的學校、他生活每個個角落,都有她清晰的影子……
言牧仁一個箭步上前,打開衣櫃,里面不再有她的衣服。他支著額頭。他在想什麼,她離開了,難道還希望她的離開只是自己的幻覺?
他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家。她走了,清空了居住其中的每一絲痕跡,也同時帶走他的心。
第七章
「牧人」設計工作室。
唐佳妮站在公司門口的門牌前發呆。
同事寶琳經過,立刻停下來捉弄她一番。「很驕傲吧?這塊‘看板’等于是你救回來的。」
唐佳妮眨眨眼回過神。「這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
那天,她搭便車回到台北租屋處,行李才剛整理完,就接到老板的電話,激動地恭喜她又完成了一件艱巨的任務,她才明白,她前腳剛離開,言牧仁隨即將她刻意遺忘的光碟片,交給剛好上山送信的郵差,再轉交山下的快遞公司送到工作室,老板接到光碟片後,狂喜的心情筆墨難以形容。
「怎麼會沒關系?你現在可是‘牧人’的女英雄呢!」
「不,我寧願和我完全沒關系……」
她邁開腳步走進公司,神情雖然看似平靜,但心底卻是灰色的。
就算她回到都市,恢復過去的生活,但只要看到公司的名字,大到門上的門牌,小到信封上的logo,都能讓她憶起在宜蘭山上那十二天的生活……
或許,是她離得不夠遠,要忘記那個男人,是不是應該干脆離開這間公司?
「對了,今天的提案你準備得如何?」寶琳關心地問。
唐佳妮聳聳肩。「老板說這次的提案很重要,不能有半點疏失,所以後制作業全交給洋洋負責。」
這樣很好,這樣她就不會觸景傷情,她打從心底不願再和他有半點牽扯,他的那番話,毀了她的真心。
「哇,真好,那你要不要請假?我們下午去喝下午茶?」
真是誘人的計劃,她也想在暖陽的午後,喝咖啡、吃點心,放松心情,但……
「不行,老板說他包得像木乃伊,不適合參加提案,所以要我和洋洋一起參加今天的會議。」
寶琳嗤之以鼻。「哼,我倒覺得他是怕故宮的人刁難他,所以干脆留在公司比較安全!」
唐佳妮扯扯嘴角。「反正,總之就是我和洋洋會去故宮,我只希望不要像上回一樣,被批到臭頭回來就好。」
「不會的,今天的東西可是大師出手,非同凡響!」寶琳俏皮地眨眨眼,安慰好友。
「謝謝。」
兩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區。
下午一點,唐佳妮和洋洋搭乘計程車前往外雙溪故宮。
下午一點半,兩人抵達故宮會議室。兩點,與會人員全部入座,提案正式開始,洋洋上台。
言牧仁的作品果然不同凡響,東西一拿出來,立即得到滿座的驚呼和贊嘆,唐佳妮也是第一次看到這件作品,驚嘆不已。
言牧仁的作品,西方的華麗中又帶著濃烈的東方味道,矛盾卻又意外地融合,不僅恰到好處地切合客戶的主題,不會過于奢華,卻又畫龍點楮地展現質感。
這真的是兩天內就完成的作品?放下對他的恩怨,唐佳妮看得雙眼發亮,想鼓掌叫好。
洋洋耐心地每一頁、每一頁介紹,搭配幻燈片和紙樣的介紹,故宮審議人員的臉上都掛著滿意的微笑,完全不像上回,一臉的不耐煩。
會議很順利地進行,洋洋愈說愈有自信,正當她和洋洋都覺得今天一定可以圓滿地畫下句點時,洋洋基于尊重和禮貌,問了一個致命性的問題——
「請問各位是否有其他疑問?」
結果,故宮的審議人員提出一個問題。「首先我代表故宮,感謝‘牧人’的協助,帶給我們這麼一個具有震撼力的作品,完美地呈現我們想要的感覺。這是一個非常完整的作品,所以我們很想知道,這件作品的故事、靈感的來源,能請設計師和我們分享嗎?」
洋洋一愣。她可以就言牧仁給的東西,和工作室的設計師分享意見,和李先生討論後,完成加工後制,但她沒辦法由作品中看透原作者的心,所以肯定沒故事可以分享……
「故事喔……」洋洋臉都快綠了,她求救地望向唐佳妮。「故事喔……」
唐佳妮面有難色。她根本沒參與過程,甚至在他閉關創作時,他們還陷入空前絕後的冷戰中,根本不可能有機會知道靈感從何而來。
「呃,這個故事喔……」洋洋想破頭,卻一個字也掰不出來。太倉卒了,說謊也要時間打草稿啊!
「你不是原創設計師?」審議人員皺著眉頭問。
事到如今,洋洋也只能硬著頭皮坦承。「是的,我不是……我不是原創設計師。」
「那原創設計師今天怎麼沒出席?」
「呃,原創設計師今天怎麼沒出席……呃,怎麼沒出席……」
眼看著洋洋只能重復問題,無法解釋清楚,審議人員的表情愈來愈凝重,愈來愈不信任——
「你們這個不會是外包的吧?」
洋洋瞠目結舌。這可是天大的誤解!
她驚喊︰「不!當然不是!這位原創設計師是言牧仁老師,各位光听名字就知道言老師是‘牧人’的開國元老,所以絕對不是外包的!」
「‘牧人’工作室老板不是李先生嗎?」
洋洋冷汗直流。「呃,言先生才是幕後大老板,大老板……」
「那既然是大老板,這麼重要的案子不是更要自己出席才對?難道你們大老板不重視故宮這次的企劃案?!」
洋洋著急得音量也提高了。「當然不是!就是因為言老師很重視故宮這次跨國借展的大企劃,我們唐小姐才會專程上山請言老師完成作品,您們一向是我們最重視的客人,真的!」
「可是,言先生沒有出席卻是事實啊!」
「呃,也對啦,只是言老師一向不喜歡這種公開場合——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言老師剛好沒空——喔,不不不,言老師——」
只見洋洋愈描愈黑,審議人員也跟著臉色愈來愈黑,唐佳妮只能站上火線。
她站起來,態度有禮穩重。「不好意思,請容我向各位解釋,目前言牧仁老師正在宜蘭山區參加樹木護育的工作不克前來。這些年來,言老師有感于我們所使用的紙張,都直接沖擊到林木的生命,因此在四年前,便進入宜蘭山區加入這個深具意義的團隊。因為任務在身,所以言老師無法下山親自向各位介紹他的作品,在此我代表言牧仁老師以及‘牧人’工作室向各位說聲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