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無關。」言牧仁收拾釣具,冷冷地說。
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讓唐佳妮原本的滿腔熱血瞬間全數冷卻。
「言先生,公司是否能安然度過這個危機,就靠你的幫忙了!」
言牧仁起身,拿了水桶。「我無法幫忙。」
氣人啊!他這種冷漠的態度,誰都沒辦法接受。
唐佳妮急忙起身,一時間,右腳重心不穩。「等一下,言先生——」
撲通!
乍然的聲響讓言牧仁回頭,嘆了口氣。
身負重任的唐佳妮竟然掉進溪中,狼狽地掙扎。
第二章
「啊——」
唐佳妮放聲尖叫。老媽說屬兔的人今年犯水災,所以要她離海邊遠一點,可是這里是深山又不是海邊,還是應驗了——她直接往溪里栽。
她揮舞著雙手,凌亂踢著腳,死命掙扎,冷冰冰的水灌進她的口鼻,淹過了她的頭頂,她難過地咳嗽。早知道將來會命喪小溪,說什麼國中的游泳課她都會努力學游泳,絕對不會老是用生理痛、感冒等理由來蹺課……
喔,永別了,老媽老爸,永別了,所有的親朋好友,永別了,咖啡,永別了,今生無緣的羅浮爆、奧塞美術館,永別了——
她還沒向她珍愛的事物告別完畢,突然感覺有人架住了她,用力將她往上提,基于求生本能,她立刻吸氣,卻讓原本難受的鼻腔嗆得更難過。她不斷咳嗽,淚水和溪水在她慘白的臉上早已分不清。
言牧仁架著她回到溪邊,撇起嘴角。「你這不會是苦肉計吧?」
唐佳妮抬頭,驚愕地瞪著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喘著氣,肺部像火燒似的難受,氣到不行。沒人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的,他怎麼會這麼殘忍?這麼冷漠?
她用力推開他,寧願趴在溪邊咳嗽,也不願意示弱地賴在人家懷里!
「才不是……」她雙手握拳,撐著地面,斷斷續續地沙啞抗議。「誰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你……」
言牧仁挑眉。「不錯,還能罵人,代表你的狀況很好。」
他說完,隨即拿起自己的釣具和水桶,轉身離開。
呃,他要走了?他沒看到她咳到趴在地上、全身沒力嗎?任何一個有良心的人都會在這個時候伸出援手才對,這男人的心是鐵做的嗎?
「等等……」
唐佳妮啞著聲喊,但鐵石心腸的男人並未因為她焦急的求助而暫停離開的腳步。
不行,她必須起來——她撐起自己的身體,沒時間質疑這男人的心是什麼做的,就算他真的沒有良心,她也知道自己要是沒追上他,根本找不到長澍村在哪,既然人都來了,也爬了快一天的山,說什麼她都不能現在放棄!
巍巍顫顫的雙腿加上身上浸了溪水而更加沉重的衣物,唐佳妮虛軟地站起身,背起行囊,狼狽地跟著他的步伐前進。
他停住腳步。「下山吧,你這樣很容易感冒。」
她嘲諷地回話。「原來你還有同情心。」
他嘲弄地撇了撇嘴角,沒說話。
唐佳妮深吸口氣。「不,我才不走,如果我就這麼放棄了,公司就真的沒救了。」
「隨你。」言牧仁轉身走人。
他的腳步穩健,唐佳妮上氣不接下氣地緊緊跟在他身後,已經顧不得肺像火在燒,痛得讓她多想掉淚。約莫半個小時後,一座仿佛坐落于仙境美景、山巒溪澗中的山地部落出現在眼前。部落不大,幾乎一眼就盡收眼底,房子皆以紅磚木材建造,也有幾畝的田地和果園,空氣中還充斥著木材燃燒的氣味。
才踏進部落,就看到許多孩子和伴行的狗兒快樂地跑向言牧仁,孩子們「言老師」、「言老師」地叫個不停。這個時候,言牧仁的表情才生動了起來,他抱起一名走起路來還搖搖晃晃的女圭女圭,搔搔她的肚子,惹得女圭女圭格格笑,他走進一間矮屋,將小孩交還給一名笑咪咪的老婆婆。她注意到了,這個村只有老人和小孩。
「言老師的朋友來玩啊?」老婆婆用很生澀的國語問著。
言牧仁眨著眼笑。「她不是朋友,她只是個跟屁蟲。」
老婆婆呵呵笑。
唐佳妮氣得七竅生煙。「言老師真是愛開玩笑,只要您答應下山幫忙,我絕對不會再當跟屁蟲,立刻走人!」
言牧仁朗聲大笑,笑聲低沉醇厚。
「這很好笑嗎?」
「沒看過說客是這種態度的,所以很好笑。」
「原來老板曾經派過別人來找你?」
「之前。」
唐佳妮嗤了聲。「所以李先生這次才派我這顆硬柿子來對付你!」
她在下一秒馬上後悔。再怎麼樣,她是來求人的,可不能惹毛他。「言先生,不好意思,我沒什麼意思。」
「硬柿子變軟了?」他嘲弄著。
唐佳妮干笑。「是啊,只要言大師肯下山,要柿子軟到爛都沒問題。」
言牧仁哈哈大笑。
版別了老婆婆和一群小孩,兩人一前一後繼續前進。
「長澍村沒有年輕人嗎?」唐佳妮提出疑問。
「年輕人都到都市去工作了。」
「我曾經看過一篇文章,原住民老人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出生地,是因為他們相信祖靈,老的時候無論如何一定要回到家鄉,往生後才能回歸祖靈聖地。」
「說相信祖靈,倒不如說是崇敬祖靈,祈求死亡後的平靜和解月兌。」
唐佳妮點頭,兩人沒再交談,她沉默地跟在他身後。山上的天色黑得快,明明還不到六點,天已漸暗,在她冷得發抖時,總算抵達「言大師」的小屋。
和長澍村常見的建築一樣,這是一間磚瓦平房,房子的前方有一片空地,後方是茂盛的樹林,右邊有口集水的水井(那真的很恐怖,讓她想到「七夜怪談」里的那口井),房子的左邊則是一個開放的儲物間,堆放干燥的木材。
與世隔絕的孤寂感,加上沒有任何路燈,也或許是因為天快黑了,更加深一股鬼魅的氣氛。
「你會收容一個全身濕透、孤苦無依的女子對不對?在這種氣氛下,搭帳篷並不是件享受的事。」唐佳妮顫抖著唇,孬種地問。
言牧仁含笑。「不會。晚安,好好享受今晚的月色、星光。」
他說完便轉身走人,開門、關門、亮燈,在月亮出來前,屋內的燈光是唯一的光源。
唐佳妮來回摩擦著手臂,冷到牙齒打顫。好吧好吧,他本來就是個沒良心的男人,她是笨蛋才會要求他出手相助,這男人,說不定連坐公車要禮讓老弱婦孺都不懂呢!
她放下背包。沒關系,還好她夠聰明,防患于未然。哼,就是怕遇到這種情況,所以她寧願扛到腰骨酸痛,也要將東西準備齊全。
拜科技發達所賜,搭帳篷不用像過去一樣,一條線一條線地拉,營釘一根一根地釘,內帳、外帳分開搭,現在只要拿出帳篷在地上攤好,骨架排好,然後像開大雨傘一樣,將中間鋁合金接頭往上一推,內外帳迅速在三十秒內完成,再來只要將固定位置的營釘釘好,一頂完美的營帳就呈現在眼前啦!
炳哈哈,好得意,她仰天大笑——哈啾!卻煞風景地打了個大噴嚏。
好冷……就算肚子餓得咕咕叫,她也知道她必須先把濕衣服換掉,否則感冒了,她怎麼繼續和那個沒良心的男人戰斗?
唐佳妮鑽進帳篷,迅速將身上的濕衣服里里外外全部換掉,穿上干淨的內衣褲、牛仔褲、羊毛衛生衣、高領厚棉衫,再套上溫暖的毛衣。但寒意像是由體內竄出來一樣,不管她再怎麼加衣服,還是覺得冷,身體抖個不停,手跟腳像結了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