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慕容對他訝異的反應有些許微慍,「武家女子到我的年紀尚未成親不算太違常,你不需對我還沒成親感到太震驚。」
「因為方青嘯?」听見她仍未嫁人,不知為何心底還是有一份竊喜,凌睿桓明白心中那股異樣的感覺是什麼,他竟然對那個自己連面都沒見過的男人吃醋!
「因為我自己。」南宮慕容沉默地蹙著眉頭。她的心里一點都不想嫁給慕容樵,倘若媒約之言可以由自己決定,她也不會和爹定下約定後拖延婚期。但既然她已許下諾言,她就絕不容許反悔,那是她身為武家人的尊嚴。「我非回去不可,婚期已經延宕太久了。」
凌睿桓不自覺地咬緊牙,有股沖動絕不讓她回到她所謂的那個世界,不管那世界是否真的存在。「就是因為有個未婚夫等著你,所以你急著回去?」他沒察覺自己的語氣簡直酸到了極點。
南宮慕容又抿了抿唇,「我想你知道得太多了,只要告訴我當初的山洞在哪里,」他又怎麼能夠得知自己多麼不願遵守和爹的約定?她自嘲地淺短一笑,「即使我有可能還是回不去。」她不能告訴自己回不去也好,為了她極不願意的親事而放棄掉她的世界,但很奇怪的,在剛剛他找自己的時候,她的確有不想回去的念頭,雖然只是一閃即逝的想法。
「我不可能知道你從哪個山洞出來。」凌睿桓眯細了眼瞅著她,自己確實不是她什麼人,也無權過問她太多事,但她是被自己撞傷的,到目前她仍是自己的責任。「而我也不可能幫你找。」
「那麼你在哪里遇上我?」又回到原來的問題了,起碼可以縮小尋找的範圍。
「我記不得了。」凌睿桓賴皮地說道。他哪會不清楚自己出事的地方,可是瞧她一副堅決要走的模樣,他就覺得自己絕不會親口告訴她。就算她找也找不出個所以然,他還是不信她說的那套「進了山洞就來到現代」的說法,若是這樣,科學家們也不用費心鑽研「蟲孔」,即空間扭曲現象如何產生了,去爬爬山找山洞,說不定哪天他們就真的到了另一個桃花源。
南宮慕容靜靜地瞅視了半晌,「你並非不記得,而是不想告訴我。」她愈來愈搞不懂他心里想些什麼,為何如此簡單的要求他都不願意回答?
「那又如何?」既然被看穿了,他也無意掩飾自己的謊言。
「我不懂你為什麼這麼做。」她是真的不懂,這個世界不是她能理解的,她也沒有任何可以留在這個世界的理由,她並不屬于這里,讓她回去才是正確的決定。她納悶地搖頭,「我待在這里對你沒有好處。」
「我做事一向不需要有好處才去做。」他淡道。
她口口聲聲言明自己一定是在因緣際會下來到這個世界,難道就不能正視她並不可能有如此機會的事實嗎?不管她是否真的是從古代跨越時光隧道來的,同樣的機率不可能在她身上發生兩次,就算說了他在哪里遇到她,她也不見得回得去她自認所屬的世界。更遑論她心底若抱著一絲希望卻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她心底的失落感會有多大。
凌睿桓很驚訝地發覺自己不願見到她的失落,甚至會為她失落後產生的傷心與頹喪擔心,先前她眼神里的空洞已然嚇到了他。她雖不像一般女人般面對巨變時哭鬧不休,但她過度平靜的反應才教人擔憂,那樣的人通常很難預料會做了什麼事。「在你身體還沒完全康復之前,你還不能輕易離開。」
「不容你費心,我明白自己的身體沒有大礙。」難道他的記性太差,忘了她還跟他走過好幾天山路?若是受了內傷,自己還會不清楚嗎?
「你還要回醫院復診才能確定是否沒有其他傷害,很多車禍後遺癥都要一段時間觀察。」若非自己提起,他還真差點忘了南宮慕容還算是個病人,在昏迷三天後,竟能拖著他走了大半個台灣,這麼強壯的病人大概很少見吧!
「哈!」南宮慕容沖鼻冷笑一聲,「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我的死活也和你無關。」過去她受過多少傷都是自己打理,就連娘和哥哥們都沒有這麼怕她怎麼樣,他因為傷了自己,所以才這麼古道熱腸,一副想照顧她的樣子嗎?
「你一定要回到醫院檢查。」凌睿桓的聲音沉了下來,神情十分嚴肅,氣憤她不知愛惜自己的身體。
雖然否認自己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但她心靈深處仍為他的關懷微微動搖,自她及笄以後,她從來沒有得到如此多的關心。她不曾以好臉色對待他,為什麼他可以對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付出關心呢?南宮慕容挑眉以視,對樹下的男人充滿不解。「你沒必要對我好,也不需把同情施舍在我身上。」
「沒有人可憐你,除非你將自己放在弱勢的地位上,執拗得不肯接受別人的幫助和建議,埋在自憐的情緒中。
他一語洞穿她自己想都沒有想過的問題,令南宮慕容的身子猶如當頭棒喝地震了下。是嗎?她真如他所說的,已經認定自己是弱勢的一方,所以才不願接受他的好心?她微微地咬唇高揚起頭,防止自己突然涌出的眼淚崩潰決堤,她不知自己為何此刻在他面前突然感受到自己的脆弱,她一向是堅強的,連外界的改變都很難動搖得到她,為什麼他僅是一句話,她卻覺得自己過往的堅強都是假裝?
沒錯,她的確是怕,怕這個自己從來沒遇過的情形,或許在一個陌生的環境里,她才會有如此堪稱無聊的情緒波動。她不曾面對過自己的脆弱,在她的世界里,有力量的人就是強者,沒有人會去關心其他人在想什麼,而她也不容許自己去想。直到身邊認定的重要事物不存在了,她才會明顯地感到自己的顫抖,害怕無法回去她熟悉、安全的地方,害怕自己變得脆弱。
凌睿桓明白她的靜默,她雖然不將臉向著他,但他能感受到她此刻獨自承受的無助感。她將自己一層層地武裝起來,隔離自己與他人,盡量不受外界事物的干擾。他微抿起唇,心里覺得她和自己也有些雷同之處,只不過她將武裝放在每個人看得到的地方,而他則是以沉默面對眾人,不輕易將自己的感覺說出口。
他靜靜地瞅著坐在樹梢的南宮慕容,在某一瞬間有種錯覺,他覺得她像個遺落的天使,渴望重回天堂,卻又因為自尊,故意掩住她的驚惶失措與力不從心的無助,她自己不肯接受這個世界,那麼她又能去哪里呢?她有地方可以去嗎?凌睿桓不能想像如此傲骨的她,在堅持回她所謂的世界未果後,她能在哪里生存?他細想後深嘆了口氣,「下來吧,先回家再說。」
「家?」南宮慕容喃喃地問道,恍若突然分不清楚這個字的定義是什麼,她當然希望能回家,回到「她的家。」
「那天你醒來的地方。」
她緩緩地搖頭,「免了,我還沒找到那個山洞回到我真正的家前,哪里也不去。」
「若是一時刻你找不到呢?」
南宮慕容又陷入沉默,僅是愣愣地盯著他。若是回不去呢?她在這陌生的世界如何生存?她對這個世界一點都不了解,她適應得了嗎?她拒絕自己再這麼消極的多想,篤定地搖頭。「我一定會找到的,它不可能消失。」
「在這之前呢?你打算餐風飲露?」真受不了她的固執,凌睿桓有股想狠狠搖醒她那不切實際腦袋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