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向樓沉思地停住筆,若說這些年來她有什麼遺憾的事,就只有水樓,她實在太忙著堡里的事而疏忽了自己這惟一的妹妹。
「大當家。」此時管浩天出現在書房門口,打斷了她的思緒,他向曲向樓抱拳作了一揖。
曲向樓未曾抬起頭,她淡道︰「你把水樓帶回來了嗎?」
「是。」管浩天簡短地回答。
「麻煩你了,你可以回去休息。順便叫水樓到書房來見我。」曲向樓示意管浩天退下,揮筆批下卷宗的回覆。
避浩天不語地退出書房。
餅沒一陣子,曲向樓就听見曲水樓蹦蹦跳跳的腳步聲。唉!這丫頭就是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氣質,她皺眉地想。
「向樓,管家公說你找我?」曲水樓突然出現在曲向樓的面前。
「浩天會被你給氣死,他成天要盯著你,自己的事都沒法兒做,還要听你給他取什麼不三不四的綽號。」曲向樓仍然瞧著桌上的卷宗,隨口回答曲水樓的問題。
曲水樓粲然一笑,「他習慣了。」
打自管浩天決定待在傲風堡里,曲水樓就喊他「管耗子的」,後來向樓指名管浩天負責看著地,別讓她亂跑下山後,她才又改嘴叫他「管家公」,想想自己如果不改口,那她不就成了「耗子」?不成,她可沒興趣自掌嘴巴。
曲向樓放下手邊的工作,正眼瞧見曲水樓全身上下沾滿了泥土,她驚訝地挑高了一邊的眉頭,「你下山時順便在泥土堆里打滾了一圈才回來?」
曲水樓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裳笑了一笑,「好看嗎?我覺得滿適合我的。」
「只要不隨便跑下山,你愛怎麼穿都隨你高興。」曲向樓對于妹妹的打扮實在不予置評。
曲水樓翹起嘴來,玩著自己的辮尾,「向樓,你也知道我跑下山是為了你好嘛!你為了我和傲風堡已經犧牲了八年,當初爹將我和你送到師父那兒,也是想讓我們有一個正常的生活。如果爹在九泉之下知道你這麼固執,他一定會很傷心。」
「不要拿爹來壓我。」曲向樓煩躁地起身,她知道曲水樓又在重提那個老問題了,「你到底要怎麼樣?要我恢復女裝嗎?然後逃得遠遠的不再出現在傲風堡,是嗎?傲風堡需要我,它是我今生惟一的家。」
「向樓,我並不要你離開傲風堡,只是我不想讓你孤獨終老,你已經付出得太多了。」曲水樓擔憂地看著她的姊姊。
「這是我的事,我早已放棄以女人的身分活在世上。事實上我不並需要一個男人,也不想依靠任何一個男人,水樓,你為什麼就是听不懂?就算你從山下強搶再多的男人,我也不會接受。」曲向樓冷靜地回答。
「向樓!」她氣惱地跺腳,「難道你真的要這麼過一輩子?我恨爹為什麼把你當成男孩子養大,你不應該就這麼把你的人生葬送在傲風堡,你不恢復女裝,也不肯接受我搶回來的人,你把你自己的犧牲視為理所當然,卻故意漠視我對你的關心!」
曲向樓走到曲水樓的面前,嚴肅地和她說道︰「你要我同意你破壞名節去搶男人來讓我有所『依歸』?這件事恕我辦不到,況且我對那些女孩子家的玩意兒一竅不通,更沒興趣知道。水樓,我不是你,我已經習慣了身為男人的生活,而且我認為現在一切都很好,也不需要另一個自以為是的陌生男子來對我呼來喚去。」
「但是……」
「沒什麼但是。總之,你給我停止你魯莽的舉動。浩天、崇峻和伯堯被你擄來的事我從沒跟你計較,但是我不希望再有誰被你擄上山來,如果有,就休怪我將你嫁給那個人。你的名聲實在太糟糕,不僅沒人肯上門提親,甚至我幫你說親都沒人敢要,天啊!十八歲了都還嫁不掉,別說我沒警告你,再這樣下去你只能等著做人家的二房,到時候受盡夫家的欺凌,瞧你怎麼受得了。」
「才不會呢!」曲水樓賭氣地回答!滿臉不在乎地一坐在曲向樓的書桌上,使桌上的部分卷宗沾上衣擺的泥沙,「我長得這麼天姿國色,誰敢虐待我?如果嫁不出去就別嫁了,大不了陪你一齊做老姑婆。」
曲向樓沮喪地嘆氣,「水樓,你是想氣死我嗎?你留在傲風堡里不嫁,我的苦難就結束不了,上回崇峻和季剛差點就為了你的事而大打出手,幸虧浩天出面制止他們,情況才沒繼續惡化。我看你再留個兩年,堡里那五個當家和管事就會為了博取你的歡心而互相殘殺。」
曲水樓詼諧地眨眨眼,開心地笑道︰「那我絕對不能嫁,因為我想瞧瞧他們壯烈地為我犧牲成仁。」
「是。」曲向樓故意難過地搖搖頭,「我預先為他們的遭遇而感遺憾,養豬還可以賣,養你……唉!還得賠上五個我最得力的助手。」
「你太過分了,竟然拿我跟豬比!」曲水樓的語氣里毫無怒意,她早就習慣姊姊這種罵人不帶髒字的挖苦話。
她揮了揮修長的手,「算啦!有你這種妹妹我自認倒楣,拜托你現在去洗個澡好嗎?我的卷宗禁不起你這樣的蹂躪,堂口的人接到還以為送卷宗的人摔下馬了才沾上這麼多灰塵。」
曲水樓低頭看看桌上遍布的沙粒,俏皮地跳下桌,「我可不是故意的哦!誰教那個死男人嚇我一跳害我摔下樹。」
「死男人?」曲向樓察覺到妹妹的喃喃自語,「這是浩天的新綽號?」
「才不是呢,是我今天抓回來的男人。」曲水樓飛快地回答。
「曲、水、樓,」曲向樓憤怒地暴出怒吼。
「你別那麼大聲嘛!」曲水樓可憐兮兮地捂住耳朵。
「我才不相信你會怕,我說過多少次了,不準你下山搶男人,你全沒听進去。」曲向樓的怒吼聲大概將傲風堡里的人全驚醒了,「你剛剛為什麼沒告訴我?」
「你沒給我機會說啊!我以為管家公一定會先同你告我一狀,天曉得他怎麼沒講。」曲水樓理直氣壯地回道。
曲向樓緊咬著牙,聲音從齒縫里一個個地迸出,「那你現在給我好好地說清楚,一個字都不準少,那個被你擄回來的男子叫什麼名宇?!」
曲水樓尋著記憶想了想,又想了想,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曲向樓真會被她給活活氣死。
她大力地點頭,「嗯,他沒說他叫什麼名宇。」
「天!你竟然連人家的名宇都不知道,就把人搶了回來?」曲向樓頭疼地用手指揉著太陽穴,「他現在人在哪?」
「我讓他待在柴房里,沒得到你的同意,我不敢把他安置在招雲居。」
曲向樓諷刺地笑笑,仍然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你有什麼不敢做的事?全天下的人膽子加起來都沒你一半大。」
曲水樓嘟起不點胭脂卻亮麗動人的小嘴,「我哪有啊!我最敬畏你了。」
「可你哪次把我的話听進去了?現在馬上把人給放了,听到了沒有?」
「可是……」
「把人放了。」曲向樓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曲水樓撇了撇嘴,「他現在想走也走不了,依『清玉迷魂香』的效力起碼也要過五個時辰他才會醒過來。」
「『清玉迷魂香』?!你拿師父的獨門迷藥去打劫?我非剝了你一層皮不可。」曲向樓真不敢相信妹妹把師父數十年來的清譽給毀了。要是他老人家知道這檔子事,不曉得會怎麼處置水樓?她們的師父妙手神醫駱春年的性情之古怪在江湖中數一數二,而他這輩子只收了她和水樓兩個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