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好可憐!
他光是用想的,就忍不住哽咽,胸口悶悶酸酸的,相信那年的次春,春光融了雪水後,大家把埋在深雪底下,被水泡得浮腫不堪的尸體挖出來的同時,她應該又遭受了更多的責怪和辱罵吧?
小小年紀就被人如此刁難,她心里一定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痕,所以,他能理解今晚相見,她為什麼說他遲早會怕她,而且沒那個必要報出家門,因為她把他跟其他人歸為同一類。
可惜,她錯估他了。
「娘啊!你千萬不要阻擋兒子的真愛。」
他娘一個響頭敲上他的腦袋,「我偏要!你能怎麼著?」說著,又拉扯他兩邊的耳朵,而且還是使勁的拉,「娘要一個正常的兒媳婦,不要一個會使邪術招鬼的衰女,你給我听清楚了嗎?」
「娘,痛……痛……痛啊!」
「痛死最好,看能不能把你痛醒一點。」李秀珠更大力的捏呀掐的。
「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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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黎明,夫依然清明,植物依舊青翠,而她的心卻是晦暗的,一如這十年來的每一天。
到底,她為什麼要生下來?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麼?
「咳!咳!咳!」母親的咳嗽聲拉回蓮花漫游的神志。
她回到內室,拉好母親身上的被褸。
「蓮……蓮花,天亮了嗎?」白母衰弱的聲音輕微的響起,在寂靜的空氣里顯得是這麼的清晰可聞。
「是的,娘!天亮了。」她小聲的說著,心里明白娘親的眼楮又更糟了,糟到連天明、天暗都分不出來。
「是嗎?天都亮了,怎麼這麼安靜?」她听不到任何鳥叫蟲鳴。
不只眼楮,還有耳朵的情況也變得更不好。
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蓮花看著滿室的不安寧,一群若隱若現、奇形怪狀的小表們在屋子里奔跑不停,嘻哈的笑著,有時還會跑到她的跟前對她扮出非常難看的鬼臉。
「你到底看不看得到我們?大家都說你看得到啊!你怎麼不說話?」
「你看得到對不對?看得到就跟我們聊聊天嘛!不然,我們就把你母親帶走喔!」
「因為天還很早,蟲和鳥都還沒有醒過來,娘,你再睡一會兒吧?」她掩飾的說著,把她娘親重新安置在床上。
那些小表又來到她面前威脅,「你不要故意不理我們喔!我們生起氣來可是非常恐怖的。」
蓮花的眼光直接穿透小表,望向窗外的綠樹。
自從十年前的那場大雪後,她就不再听信鬼物們所說的話了,鬼說的一定是正確的嗎?它們告訴她的那些事情都是基于好意嗎?
不見得。
她常常在想,如果當年她沒在廟會說那樣的話,或許爹就不會死,也或許,那血塊鬼是騙她的,她爹會死!其實是因為她執意的相信爹會遭遇不測,就像村人所講的一樣--是她咒死了父親?
或許……有太多太多的或許,可惜都沒有答案,沒有任何人或任何鬼可以指點她的迷津,就算真的有人指點,她也不會信吧?
十年前大雪過後,她學得了一件事--三緘其口。
不管這些雜鬼告訴她什麼事,她都不和它們說話;無論這些小表在她面前怎麼擺弄,她也都不理會。只要不說、不理、不溝通,她就不會惹上麻煩,就不會再有任何人因為她而死。
她再也承受不了「詛咒」的罪名。
只希望能平靜的陪伴娘親度過餘生,然後在安葬好娘親之後,她就會進入山林,從此與青燈為伴,從此長誦佛經,贖她一身的罪過。
因為若不是她滿身罪惡,天又怎會罰她看得見這些鬼怪呢?
「唉!」長長的嘆息,蓮花掀開門簾走出房間,進了灶房,原本想淘米為娘親煮碗稀飯當早餐,但打開米缸才發現,剩下的米竟不足一把。
餅得了今天早上,但中午怎麼辦?
自從十年前,她跟娘親被村人當成瘟神惡鬼疏遠後,就沒什麼進帳,無論娘親或她的女紅有多精巧,繡出來、織出來的物品都不大有人買,因為,傳說凡是踫到她們經手的東西都會衰。
為了營生,她不得不賤價賣出她織的布、繡的女紅給布鋪。唉!看來,她又得去一趟市鎮,把這幾天織的布賣出去,然後換一點米糧回來。
但她真的不想去呀!
每次去,她都要遭受路人的指指點點、評頭論足,重提她不祥的過去,然後到了布鋪,還要受老板的刁難減價……這一趟折磨才算結束。
活著,真的太難,讓她禁不住又再次問,到底她生來為何?
嘶——屋外突然傳來異聲。
似乎是馬的叫聲?蓮花拉回思緒,腦中有著疑惑。
怎會有人來到她們家的門前?恐怕是有人迷路了吧!
「嘻!嘻!嘻!你慘了,虎姑婆來找你了。」調皮的小表們又到她面前作怪。
她置之不理,轉身往門外走去。
來到屋外的蓮花,見到門前有一批馬隊到來,為首的是一個中年的婦人,婦人正冷冷的看著她,那雙眼里有著蓮花所熟悉的鄙視和不屑。
「請問夫人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李秀珠跨坐在馬鞍上,口氣不佳的問︰「你就是白蓮花?」
「是。」
「那麼,我要你離我兒子遠一點。」
蓮花眼神愕然的望向李秀珠,「你兒子?你兒子是誰?」
「我兒子就是雷家的二少爺︰雷尚鳴,他是萬金之軀,不是你這樣的女人配得上的。」
雷尚鳴?
記憶迅速旋轉,蓮花蒼白著臉色,心中有了答案——莫非就是昨晚在墓地里遇到的陌生人?
第三章
「你放心,我對你的兒子一點興趣都沒有。」蓮花坦然面對來勢洶洶的李秀珠。
為了怕吵醒她娘親,她還特地掩上門,請雷夫人一干人等稍稍遠離屋子後才嚴正聲明。
真奇怪哪!堂堂雷家二少爺怎麼會無緣無故向他的家人宣布要娶她?是腦子不清楚了,還是有「鬼」附身作怪?
但無論是什麼,都與她無關。
「為什麼?」李秀珠倒很訝異眼前這個清秀的女子竟然會對她引以為傲的俊俏兒子沒有興趣,「是嫌我家不夠富貴,還是嫌我兒子不夠好看?」光想,心里就不舒服,憑她兒子這般的人品,每個未出嫁的姑娘都該對他一見鐘情,巴望著倒貼過去才是。
哼,她竟然沒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哀求成全,是看不起她兒子嗎?
蓮花愣了一下,想起昨夜偶遇的男子一身爽朗氣質,那張開朗的臉龐上充滿著希望,老是上揚的嘴唇顯示著他很幸福,他是她羨慕的對象,因為,他是那樣被周圍所有的人愛著,是那種她遙不可及的人物呀!她從沒想過要去和他交往,那是因為她早就覺悟到自己不配。
「不,是我沒有資格。」她的聲音不由得低微。
「哼!你也有自知之明嘛!」不枉李秀珠整晚煩得睡不著,大清早就抓了幾個家丁快馬趕到這兒為兒子「善後」。「那就請白夫人轉告公子,不要再來糾纏我了。」
「什麼?糾纏你?」恍如青天霹靂,她兒子哪會糾纏人啊!是這女人去糾纏尚鳴吧?「胡說八道,糾纏人的明明是你,你少在那里推托了事。」
這話讓蓮花皺起眉頭,「雷夫人,你為何不相信事實?」
事實?
「事實就是你施了邪術讓我兒子傻傻的迷上你!我警告你,就算我死了,也不會讓你踏進我雷家家門一步。」李秀珠氣得額冒青筋,這丫頭竟然指責她不肯面對現實?!
「我從沒想過要進你家門。」她再三的表明為何還是不能讓雷夫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