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耳朵湊近她,「你要說什麼?」
「我……終究是只……兔子。」她氣若游絲的說。
他的雙眼頓悟的放大,對呀!她如果是只兔子,怎麼能喝肉湯、啃肉塊?
包何況,她原先還是個仙,縱然她已經漸漸轉變成人,但能吃凡食嗎?
天哪!是他害了她。
是他的無知、躁進要將她害死了嗎?
「朕要怎麼救你?你快說,快說呀!」他的聲音顫抖,臉色惶恐,雙手不斷的顫抖,心底有個聲音不斷的吶喊——不要死,不要離我而去,我好不容易找到家人,真正的家人,陪我,不要像其他人那樣殘忍的把他留在世間。
「來不及了。」她遺憾的搖搖頭,乏力的手想要模上他的臉頰,但卻做不到。
劉弗陵連忙抓住她的手,緊緊的貼在他臉上。
天哪!她的手好冰。
「霞兒,振作一點,朕這就去傳御醫。」他抬頭,看見這一群侍女、內侍還呆呆的跪著,馬上一聲怒吼,「你們還待在這里做什麼,趕快去把所有的御醫全召過來呀!」
「奴婢遵命!」眾人這才做鳥獸散,直奔太醫院。
但願御醫能夠醫好霞兒。他暗暗祈求。
「皇上……」
「怎麼了?霞兒。」他緊張的趨向前,就怕一眨眼,她就這麼消失了。
「皇上,我死了以後,將我的遺體安葬在深山里好嗎?」這是她剩下的心願,反正回不了天庭,至少……死後,讓她回到修行時所處的深山,那里有寧靜的流水,碧翠的綠樹,還有友善的動物們。
「不,你不會死的,我不準你死,听到沒有?」他喑 的聲音宣告,「我絕對不許你離開我,不許。」
霞光輕輕地嘆息,「都到了這時候了,你還這麼霸道,不肯成全我嗎?」
「那誰來成全我?霞兒,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找到我想與之共度一生的人,不管你是妖也好,鬼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只想跟你在一起,為什麼你就不能成全我?為什麼?」他嘶啞的吶喊。
她的心重重一震,頭暈目眩得厲害,但她還是要弄清楚他的話,「你……你在說什麼?」這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你還不明白嗎?我要你,我愛……霞兒?」他心肺俱裂的嘶喊,但還是沒用,她已經昏死在他懷里,「霞兒?」
「霞兒?」他仰天長嘯,萬般悔恨涌上心頭,如果能重來一次,他會听她的,會貼心的對她好,「霞兒呀……」
但是,天依然是天,雲依然是雲,沒有奇跡,沒有天降大羅金仙來指點迷津。
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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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微臣惶恐,娘娘脈象異常微弱,實在詭異得很……微臣……無能為力。」御醫膽戰心驚的報告。
「滾!」劉弗陵大吼出聲,煩躁的在床邊來回踱步。
那麼久了,她為何還不醒來?為何一逕的昏迷,而且臉色依然蒼白,氣息微弱得就像沒有了一般。他要怎麼做才能救她?
誰來告訴他啊!
「皇上,微臣斗膽進言,娘娘分明是中毒,已經回天乏術,望請皇上籌備後事,以免……」又一名御醫來報告。
「住嘴,給朕出去!」他青筋暴露的怒吼。
他絕不承認霞兒會死,絕不相信她會這麼短命,他還記得她撲在他身上代他承受那一劍後,傷口恢復得多麼的快速;他還記得他大力掐住她的脖子時,她依舊面不改色,更記得,她在牢房里七天沒進食,依然精力旺盛……沒道理一碗雞湯就要了她的命。
不,他不相信。
「皇上,微……微臣……不知道該不該講?」
「說。」
「娘娘似乎……不是……生病。」
劉弗陵眼楮一瞪,暴聲大吼,「現在這個不是重點,不管是不是生病,朕只要你們把她給弄醒。」
御醫惶恐的跪下,連連磕頭,顫抖的說︰「皇上,請另請高明,或者……就讓娘娘去吧……」
「你說什麼?你不要命了嗎?朕就是要她留下。」劉弗陵憤怒的揮落一桌的竹卷,「無論如何朕都要救她,都要留她下來……」他咬牙握拳,心意堅定無比,就算她真的死了,他也要追到黃泉。他仰頭望天,揮臂叫囂,「听到沒有!朕不會放過她的,既然當初是你們讓她下來的,朕就不許你們奪走她,否則朕要在人間興起血海,淹上天際……」
「皇上,大逆不道的話請不要說,會犯了忌諱的。」應武人在一旁小心的勸說。
劉弗陵哪管什麼忌諱,依然對天大叫︰「把她還給我,听到沒有?!」
御醫嘆了一口氣,皇上自登基以來,第一次這麼情緒激動,就算這是要砍腦袋的諫言,他還是要說,「微臣建議皇上,不如去找那些……巫覡,或許他們會有辦法。」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
是啊!那些巫覡也是修道的人,和霞兒一樣,或許他們有辦法救霞兒!
他深深吸一口氣,鎮定心神,「傳令下去,徵召天下有道之士前來醫治婕妤,凡有名聲者皆有義務前來,治愈婕妤者,賞賜黃金萬兩,失敗者……」表示沒有道行,欺騙世人,他咬牙硬聲宣布,「斬立決!」
一場腥風血雨就此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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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過去了,霞光依舊沒有起色!昏迷不醒,氣若游絲,一天比一天憔悴,彷佛隨時都會歸天一般。
皇宮里,午門的尸體一天多過一天。
「混帳!說什麼法術,都是騙人的,醫不好婕妤就給朕死!來人呀!推出午門斬首。」劉弗陵震怒道。
又一縷魂魄歸天。
大臣們不敢說什麼,也不覺得有什麼好說,霍光更是覺得皇上英明,藉由婕妤的事件,破除民間百姓的迷信。
坊間百姓議論紛紛,紛紛搖頭,尤其是長安居民。
「今天又死了一個,听說是昆侖山下來的大法師哪!」
「被斬,就是表示沒有本事。」
「嘿,你們大家看,又有一個『大師』來了,還穿著道袍游街,真是不怕死呀!」
這人是個俊秀的青年,蒼白的肌膚,無神的雙眸,紅灩灩的雙唇,頭發不受拘束的披散著,要不是寬大的藏青色道袍罩住他瘦弱的身體,恐怕會被誤認為失魂落魄的「美人」。
此刻他心不在焉的走在人群里,要到哪里——不知,要做什麼——不知,他是個漂泊的浪人,只管一步接著一步走,這世間發生什麼事都與他無關。
「公子,公子……」
是誰在叫他?
他有听見,但不想回應,反正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事能勾起他的興趣。但那聲音的主人不放棄,追了過來,搭上他的肩,「公子,是我,你不記得了嗎?我是劉病己呀!」
他不得已的轉過身,面對這個冒昧的青年,這青年一臉的笑,一身的瀟灑,還有一種難以忽視的王者之風,他是誰?為何記得他?
「公子,記得嗎?你十年前救了多病的我,在監獄里。」
他眼神茫然,十年前?十年前跟百年前又有什麼差別?
「還記不起來嗎?我是劉皇孫呀!我在監獄里出生,我的曾祖父是漢武帝,現今的皇上是我的叔公,這樣你記得了嗎?」
哦!他想起來了,那一年,他仍如此刻般黯然的在長安徘徊,並看見監獄的上方有異常的仙氣。他因為閑著沒事前往察看,發現了眼前這個轉世的金烏、未來的帝王正生著重病,便出手讓這青年減少一些病痛之苦。
沒想到這青年還記得他,到底世人是有情,還是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