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老皮怪叫,凸著一雙眼訝異的瞪著青娘捧著洗衣盆走近。
這聲叫喚,叫得青娘志忑不安。眼前的這個男人,她當然認識,畢竟她也曾是馮府的婢女,怎會不認得馮家「笑里藏刀」的皮總管。盡避他有時胡里胡涂的,但以他那一追根究柢」的性格,難保她不會露出馬腳。
「你叫的是哪個小青?」馮雲又是一個響頭敲下去。
「就是湘雲小姐以前的那個侍女,听說是迎春閣宋沅青的那一個呀!」老皮捂著頭叫嚷著。
「我真的長得跟她這麼像嗎?」青娘緊張的出聲,勉強裝出笑臉迎向他。
「你不是小青?」老皮狐疑的打量著她。
「不是你想的那一個。我叫宋青娘,那位宋沅青好像是跟我從小失散的姊姊。」
青娘硬著頭皮照馮雲教的劇本繼續演下去。
「姊姊?」老皮似有所悟的大叫,「難怪長得這麼像。」看來似乎是相信了。
「請問你是……」胃娘故意裝糊涂的打量他。
「我姓皮,是馮家的總管,你們叫我老皮就行了。」他趕緊介紹自己。
「原來是馮家的下人,也不早說,我還以為是哪里跑來的瘋子。」江姥姥斜眼看他。
老皮也盯著她,「那你……你該不會是少夫人的娘吧?」
「答對了。」江姥姥毫不客氣的將手上的盆子往他手上擱,「青娘是我從小養大的,既然她成了你的少夫人,那你是不是也要听我的?」
老皮神色悲戚,「是的。」卻還是無奈的點了頭。
「很好。」江姥姥滿意的點頭,「我的曬衣竿就在那里,你還不過去替我晾衣?」
她趾高氣揚的指使。
「好的。」老皮死氣沉沉的答應,踏出一步之後又隨即回望,「少夫人,你手上的衣服也給我好了。」
「不了,這我自己來……」
「干嘛這麼客氣。」江姥姥一把奪過她的盆子,「難得有人給我使喚,你得給我過足癮才行。」她朝青娘眨眨眼。
青娘只得苦笑的由著她去,然後不安的看著江姥姥押著老皮丟掠衣。、「你做得很好。」馮雲趁機走近她,在她耳邊低喃。
青娘嘲諷的回望他,「騙得了一個算什麼,要騙得過全岳陽的人才叫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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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寧靜,閃耀的星光和著月娘灑下一地銀華。沁涼的夜風徐徐送來蒙蒙的霧氣,掠過綠茵大地。然後一顆顆晶瑩的水露就這麼眷戀的留在樹啞草葉末梢。
嗚!嗚!
是什麼在嚶嚶哭泣呢?
不知過了多久,寧靜的草地傳來沙沙的聲響,接著是一個白色的人影在幽黑的夜色中緩緩移動,一步一步的走向那哭泣的聲源。
「姥姥,你在哭什麼呢?」青娘低低的出聲,憂慮的音調沉沉的散逸。
石上坐著的人兒驀然一驚,「哪有?你听錯了,那是狗在鬼叫。」但她卻不自抑的舉起手,拭去淚水。
「姥姥,有什麼心事,你可以告訴我呀!」青娘走到她旁邊坐下。
江姥姥趕緊背對著她,「別瞎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個藏不住事的人。」
「卻代我隱藏了六年秘密。」青娘靜靜的開口。
「我可不想害了你。」江姥姥不好意思的降低音量。
「姥姥舍不得我跟望兒。」青娘干脆直接點明她的心事。
「胡說。」江姥姥大聲否認,還固執的抬高臉。
「姥姥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嗎?」青娘陷入了回憶,「也是在那個溪畔,你遇見了又貧又病又憔悴的我,正想跳河自盡。」
「別說了。」江姥姥低喝。
但青娘仍兀自繼續說著,「我從司徒山莊帶出來的一百兩,不到十天就被偷了,我成了乞兒,蓬頭垢面、衣衫檻褸,為了肚里的孩兒,我不得不咬牙忍耐,但卻又病了,病得難以乞討,病得寸步難行。我咬牙拖著身子走到溪邊,愣愣的看著溪水,想著是該生下孩子一起受苦,還是就這麼帶著孩子一起解月兌……」晶瑩的淚珠映著月光滑下雙頰。
不遠的樹影下,有一個人的氣息逐漸沉重,緊握雙拳的指甲深深嵌進手心,細細的血絲緩緩的自指縫間流下。他心痛,痛得無法言語。
「還記得你是怎麼阻止我的嗎?」青娘吸了吸鼻子,「你大叫,拖著我嚷‘干嘛找死,死了有比活著好嗎?’,然後你打了我一巴掌。」
「結果你就這麼暈了。」江姥姥哽咽吶的接口,「害我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搬你。」
「然後你照顧我,請大夫治療我,在听了所有經過之後,還不嫌棄我失德,而收留我跟望兒。」
「別把我說得這麼好,我只是一個人住太無聊了,所以了拉你們作伴。」江姥姥擦著淚水否認道。
「要不是姥姥你,今天哪有青娘和望兒。」她環著江姥姥的肩,「你就像是我娘,我們母女怎麼可以分開。」
「你在說什麼傻話。」江姥姥驚嚷,「沒有一個男人願意讓一個唆的老太婆跟在後面團團轉的。」
「那麼他只得離開。」青娘下了結論。
「你瘋了嗎?」江姥姥怪叫,「雖然他以前是個渾帳,但現在卻是個仔男人,你不可以就這麼放過他。」
「如果他要分開我們,那他就不算是什麼好男人。」青娘仍然語氣堅定。
「跟了他,你就是富家太太,一輩子吃穿不愁,不要就太笨了。」
「我不是那種貪圖富貴的人,姥姥應該了解才是。」
「但……但他畢竟是望兒的爹,有錢有勢,跟了他,望兒要出頭就容易多了。」
「沒有他,望兒也一樣會出頭。」青娘一點也不受影響。
「可是你們是一家人呀!」江姥姥已經近乎詞窮了。
「姥姥你也是呀!」青娘靜靜的看著她。
「你……你還是這麼固執。」江姥姥投降似的嘆氣。
青娘安慰的拍拍她,「放心吧!姥姥,我和望兒是不會離開你的。」
江姥姥嘆氣,「你擔心自己就夠了,我真的沒關系。」
「我知道,」青娘將她扶了起來,「我們回屋里睡吧!在這種涼夜里待久了,可是會生病的。」
江姥姥沒有反對的跟著走,但仍忍不住的叨念,「青娘,真的別為我擔心,我可以一個人住的……」
「我知道,我知道……」
兩人的交談聲愈來愈細,終至隱沒于連綿不絕的蟲鳴聲中。
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一個站著的人影,慢慢的坐倒在地上,然後舉起手捂著雙眼。
唉!
一聲長長的嘆息。
「我的罪……太重了……真的太重了。」
第六章
如同以往的每一個清晨,江姥姥第一個起床,帶著佣懶的身軀在屋前迎接朝陽。
她正思索著早膳的內容,寬步往屋後棚子去尋柴火,卻意外的看到馮雲坐在井上的身影。
「你今天起得可真早。」江姥姥隨口道,仍往棚子走去,並不想多管閑事。
馮雲也隨之站起來往她走去,「姥姥。」他叫。
「什麼事?」江姥姥抱著滿懷的柴火站起身。
「我想請你幫我個忙。」馮雲小心的出口。
江姥姥訝異的轉身向他,「你有錢有勢,多得是人幫你做事,干嘛求我這個老太婆。」她認為馮雲在尋她開心。
「錢能做到任何事嗎?」他嘆氣。
你這個小子,今天怎麼怪里怪氣的。」江姥姥斜眼瞟了他一眼,隨即掠過他走出棚子。
馮雲緊跟著,「姥姥,你還沒答應幫忙呢!」
「唆什麼,快把你的芝麻小事說出來。」
「我娘很早就死了。」
江姥姥猛然停下轉身,「你提這干嘛,我可沒那個福氣認你當兒子。」她滿意戒備,開始懷疑這小子是不是哪里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