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父子吃驚地回過頭,只見方母臉色陰寒地站在廚房門口,身前還圍著欣怡家居的圍裙,她站在那兒,不知有多久了,但毫無疑問的是他們兩父子的談話,她可是一句不漏。
「你是怎麼進來的?」志杰首先開口問道。
其實方母已經來很久了。進來的方法也很容易,只不過是吩咐她所雇的探員開門而已。當她進門後,屋子仍一如昨晚的凌亂,進人臥房,看到她那酒味燻人、衣衫凌亂的憔悴兒子,她心痛地嘆了口氣,默默整理滿室的紊亂。後來,她想煮一些東西給酒醒的兒子吃,才拾起少女時代所學的廚藝,不亦樂乎地忙著,以至于忽略了門鈴聲。可是當她听到文遠的聲音,才決定不動聲色地听他們談「話」。
方母並未回答志杰,只是走向客廳中的父子,「我不答應讓那個狐狸精做我方家的媳婦,她沒那個資格。」
「如眉……」文遠叫道。
「你看看她對志杰做了什麼好事,」方母指著兒子望向文遠,「志杰以前從來不喝酒的,永遠衣著光鮮、英俊挺拔,可是那女人出現後,他變得沒有禮貌、粗魯、邋遢、還酗酒喝得不醒人事的。都是因為那個女人……」
「不關欣怡的事,都是我的錯。」忐杰粗魯地打斷母親叫道,「是我撒謊騙了她,她才傷心地走了。」
「但,要不是她,你也不會變得……」方母強調。
「要不是她,我至今仍是你听話的乖小孩;要不是她,我不知道平凡的牛活是怎麼樣;要不是她,我永遠不知道什麼是朋友;最重要的,要不是她,我永遠不知道‘愛情’是什麼,什麼是幸福。你明白嗎?因為她,所以我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傻傻的大少爺。」志杰大聲地吼出他最深的感受。
文遠贊賞地看著兒子。對嘛,這樣子才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才是男子漢。
方母被兒子震住了,久久不能言語。
「她是個身份不明的孤兒,沒有地位,沒有財勢。」方母重拾尊嚴說道。
「那又怎麼樣?我是愛她的人,可不是她家的財勢。」志杰不屑地回答。
「可是……」
「如眉,你別忘了,當初我也是沒財沒勢的,你還不是跟我結婚。」文遠提醒她。
痛苦的記憶涌現,她永遠忘不了當年他登門求親所說的話——請把「家產」給我,我會好好照顧它,順便接收你的「女兒」。
「那是父母之命。」方母強調著,竭力控制翻騰的心情。
文遠愕然不置一語,他沒想到這椿婚姻在他妻子眼中僅僅只是「父命難違」。
「反正不管你們同意還是不同意,我是非她不娶的。」志杰再次重申,絲毫沒察覺到父母之間的緊張氣氛。
「反正我是絕不會接納她的。」方母也不肯認輸。
「好,很好。」志杰仰天大笑,笑得淒苦,笑得令人心驚,「那你就當做沒我這個兒子好了。」
看著他們母子相持不下,文遠的心都被揪緊了︰以眼前火爆的情況看來,一不小心他跟如眉可能就會失去心愛的兒子了。
「如眉,你又何必太堅持。只要志杰快樂幸福,那就夠了,不是嗎?」文遠好言勸道。
方母如寒冰似的眸光射向文遠,她厲聲道︰「你倒好,反正丟的是方氏祖宗的臉而不是你這個無名小卒的面子。」
「如眉,拆散相愛的兩人是不智的,你可能會失去兒子的心的。而且讓兩個深愛的人在一起不是很好嗎?至少他們會幸福快樂,不會像我們——」文遠陡地停住,他已經察覺到他在說什麼,他懊悔地步向妻子,滿眼是企求,「如眉,听我說……」
方母死白著臉輕輕地搖著頭向後退著,多年來努力經營的冰牆瞬間崩裂,豆大的淚珠不爭氣地滑落雙頰。二十多年了,跟他在一起二十多年夫妻了,今天他終于承認他最終的目的是錢而不是她。雖然她一直都明白,但親耳听到他承認仍讓她「痛不欲生」。無法自制地,她喉中泄出令人心寒的笑聲︰「說呀!怎麼不說了?要不要我來替你說?」
「如眉,不要這樣……」文遠哀求著。
「不要像我們為‘錢’而結合,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對吧?」方母眼露凶光,她已顯得有些狂亂,歇斯底里了。
「如眉,不是的,你誤會了……」文遠急著辯解。「你,方文遠,」方母指著他的臉,高聲道,「這二十多年來,你享盡榮華富貴,在外面玩過多少女人,不要以為能瞞得過我,還想編謊話來哄我?你以為我是白痴嗎?」氣憤的她扯上的圍裙朝她丈夫的臉上丟去。
「如眉,你冷靜點,听我解釋……」文遠扯著妻子的手,控制她扭動的身子要求道。
「我不要听,不要听,」方母在他的掌握中竭力地掙扎著,「我再也不會相信你的鬼話了。」終于,掙月兌了一只手,卻無意識地朝他臉上重重地打一記。「啪」一聲,驚得文遠放開她。看著她迅速消失在大門口,而他只能愣愣地望著。
雖然志杰不清楚他們是怎麼回事,但也了解他們之間的心結。他嘆了口氣,輕輕拍醒他的父親︰「爸,你還發什麼愣,還不去追,小心媽媽一去不回哦!」
文遠如夢初醒般,以驚人的速度,沖出門口。
希望他們之間有好的結局。這是身為兒子衷心期盼的。
☆☆☆
這里是哪兒?為什麼我會在這里?發生了什麼事呢?這些痛楚又是為什麼?欣恰睜開雙眼,適應刺目的光線後,試圖轉動頭部。
那聲音,不是她所熟悉的心電圖機嗎?她費力地扭動頭部,終于發現這是一間病房,而她身上有好多的塑膠管。
發生了什麼事?她試圖回想。
我發生車禍了。
「砰!」門忽地被打開了。李銘東跑進來,身後跟了幾位身穿白衣的人,顯然是醫院的醫師和護士。
「欣怡,你終于醒了。」李銘東看著她,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眼眶似乎藏著點點晶亮。
那群醫生、護士忙碌著在為欣怡檢查,但欣怡的注意力只在李銘東身上,她有好多問題要問他,好多事要告訴他。
「我還以為你永遠都醒不過來了。我們好傷心……」說著說著,他幾度哽咽,幾不成聲。
「伯父,這不能怪你,只能說一切都是注定的。」欣怡沙啞地說著,她發覺她的聲音好像不同了,她疑惑地想蹙著眉頭。奇怪,她似乎辦不到,她的臉上好像有某種東西。
「你真是個好女孩,傷得那麼重竟……」
「伯父,」欣怡打斷他,「告訴我,我的情況如何,不要瞞我。」欣怡哀求著。
「這……」他有點遲疑,最後,嘆了一口氣,「也罷,是該讓你知道的。」他無奈地說道。
「你已經在床上躺了將近四個月了。車禍時,你的頭部受到撞擊,導致腦部創傷,臉部則遭受到大量碎玻璃刺傷,至于身體部分,肋骨斷了兩根,影響到了聲帶,但不嚴重。四肢有些挫傷,但不礙事。最嚴重的就是你的腦,一度我們以為你會腦死,但謝天謝地,你沒有。可是我們誰都無法斷言你何時才會醒。如今,你終于醒來了。」李銘東露出笑容,放下長達四個月的焦慮。
「謝謝,謝謝你的幫助。但是我的臉……」欣怡試圖抬起手來模臉,但手不听指揮——動都不動,「是怎麼回事?」
李銘東似乎顯得有點手足無措。他左顧右盼,似在尋找某種東西。但欣怡直直地看著他,使他無所遁逃。終于,他咳了咳,望向欣怡︰「嗯,欣怡。關于你的臉,希望你不要太難過。」李銘東希望她多少有點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