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當然不會對任何人說愛，因為他太清楚所有事情一旦扯上「感情」會有多麻煩，工作上扯到感情，就會公私不分，生意上扯到感情，就要血本無歸；男女之間談到感情，嘖嘖嘖……麻煩遠比前兩者加起來還要多。
他連談都嫌麻煩了，怎麼可能還笨到許下承諾呢？
所以他的戀情，一向是感官取向、速食主義，他供給她們所需的金錢和快樂，而他要的只是虛情的溫柔對待，和滿足的熱情相擁。
他原以為女人對他而言並沒有分別，玫瑰花、牡丹花，薔薇花……都是一樣的，只是名字不同，但同樣都是種在花園里的庸脂俗粉。
只是，杜千尋並不一樣，她像山谷里的幽蘭，美麗而不耀眼、芬芳卻不襲人，自在淡泊、溫柔善良，和她在一起，整個人就覺得好輕松、好自在，她親切又平易近人，遇到不順心的事，她的聰明智慧總能替他解憂，她總會在他疲倦的時候，端上一杯涼茶，當他想放松的時候，她又會貼心地為他溫一壺酒。
但更重要的是，她從不會給他壓力，她總是靜靜地在那里，總是微笑以對，沒有殷殷切切的眼神，沒有濃濃稠稠的對待，她像一道清清的河流，像圍繞在身旁的恬淡空氣，像一杯解渴又不甜膩的白開水。
他真的很喜歡和她在一起的感覺，但是，沒有人會為了一朵花而放棄一整座花園吧？
或許，凌子深並不在乎那座花園，但他不會為了任何人放棄自己原本的生活方式。
今天，憂郁的藍色星期一，屬于上班族特有的產物。
一整天忙碌緊湊的行程，開了幾個惹人心煩的會議，好不容易開完會，才回到辦公室，又要面對一疊堆積如山的公文。
「嘟嘟──」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凌總裁，今天晚上七點，您約了鄭副總和王律師見面，現在已經六點半了。」秘書小姐打內線電話提醒他。
「我知道了。」凌子深按下通話鍵。「你告訴鄭副總，我會準時到。」
他看了看手表，合上文件，走至衣架旁，拿起黑色西裝外套，又是一場推不掉的應酬，他現在必須找人共商對付奇麟集團的辦法。
所以他今天沒去「風月」，自然也沒見到他那位「好朋友」。
一整個晚上，他待在以往常去的富豪商業俱樂部，氣派輝煌的私人空間、美女如雲的高檔服務，是企業家們最喜歡的應酬場所。
可是這一整晚，卻始終沒見他露出以往開懷爽朗的笑容。
「凌總裁，您還在為了奇麟集團的事煩心？」身穿淺灰色西裝的男人是凌商集團的執行副總，鄭偉元。
這幾年來，鄭偉元一直是凌子深的得力助手，集團中的許多事務也都放手交由他來執行。
「嗯。」凌子深從一只精致的木盒中，拿出一根咖啡色的雪茄，鄭偉元立刻替他點上。
「奇麟集團這種行為的確非常卑劣，但是他們太狡猾了，除非我們能找到對方蓄意竊取鮑司機密的證據，否則在法律上，還是沒辦法制裁他們。」王律師說道。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現在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凌子深揚起了眉頭。
一向擅于察言觀色的鄭偉元，立刻察覺到他的不悅。「總裁，您放心，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吧，我一定會想辦法找出證據的。」
凌子深沉默著，點頭默許這件事交由他的副總來處理。
唉∼∼他今天鬼竟是怎麼了？如何對付專愛抄襲他創意的奇麟集團，本該是他當前心中最重要的事情，不過整個晚上，他卻總是心不在焉又坐立不安，他想，是威士忌和雪茄令人心煩吧。
可是回到家中，洗去了一身煙味，打開音響，听著他最喜歡的爵士樂。
他居然還是睡不著？
真是奇怪，每次和千尋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感覺特別輕松自在，但是一回到自己的世界，又立刻被那些煩人的瑣事包圍，白天時汲汲營營，忙著在現實世界里沖鋒陷陣，但是最近一到晚上，他總是忍不住地想，這樣忙碌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十二點，一個人無聊地在偌大的客廳里閑逛著，他終于決定換上衣服，開車出門。
當車子開進熟悉的巷子里，果然，「風月」門口的燈光已熄，居酒屋早已經關上門了。
他卻仍忍不住下車到門口看看，真奇怪，才一個晚上沒來這兒喝喝酒，和她說說話，他居然整晚睡不著？
站在店門前，他才發現門口掛著塊小木牌，向前一看──
「今日公休」？！
對了！他這才想起每星期二是「風月」的公休日，既然明天是休假，那麼……
他靈機一動，立刻回車上拿起行動電話──
這時，在家的千尋正梳洗完畢，準備上床睡覺。
「姊，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回家啊？」小香從房門外探進頭來。
「星期一店里沒什麼客人，所以就提早打烊啦！」她拿著白色毛巾擦拭剛洗完的頭發。
「哦……我看，是他今晚沒來找你吧？」小香嘻嘻地笑著。
「又沒有人規定他每天都要來，更何況，他來不來跟我也沒關系呀！」千尋在化妝台前坐下，望著鏡中那張白淨的臉。
她嘴上說不在乎，也要自己不在乎，但卻苦苦地等了他一個晚上，等待而落空的失望，是無法從臉上抹去的。
「是嗎？真的沒關系喔？那我怎麼整晚老听到有人唉聲嘆氣的啊？」
「你說誰？誰唉聲嘆氣了？」千尋轉過頭，杳眼瞪著她。「你再亂說我可不饒你，」她一伸手拉住小香，正準備使出絕命搔癢功。
「救命啊∼∼」
「鈴∼∼」小香的求救聲和手機鈴聲竟然同時響起。
「哼，趕快回你房間睡覺啦，下次再亂說我絕不饒你喔──」溫柔的千尋連罵人都帶著笑意。
小香扮了個鬼臉，卻沒有退出房間的意思，她倒要看看，這麼晚了，是誰打電話給老姊。
千尋拿起電話。「喂。」
「你還沒睡吧。」電話那頭傳來溫柔低沉的聲音。
「是你？」千尋的唇邊漾開一絲笑容，小香也忍不住在牆角偷笑，哼，還說不在乎呢！罷才還使出九陰白骨爪對付她，現在卻笑成了一朵花。
「還沒睡呀，什麼事？」千尋低聲問道，連聲音都暖洋洋的，一整晚失落的心，在此時被填得好滿好滿。
「你趕快收拾一下，我現在去接你，我們去台東洗溫泉。」
「洗溫泉？」不只千尋，連小香都睜大了眼楮。
「你明天不是公休嗎？我們晚上去泡個湯，很舒服的，一邊泡湯，抬頭還可以看星星……」他在電話那頭引誘她。
小香在她面前不停搖晃手掌，用唇形告訴她。「不行、不行！」
千尋卻低聲應允。「好啊……」
幣下電話後，小香無力地癱在床前。「你真是個笨女人，居然答應半夜跟他去泡溫泉！」
「你怎麼可以罵姊姊是笨女人？」千尋敲了敲她的頭。「泡個溫泉而已，有什麼關系？」
「有什麼關系？你會失身的啦──」男人跟女人去泡溫泉，那可不是一件單純的事呀！只有她姊姊會把事情想得那麼單純。
「你想太多了，他不是那種人。」千尋笑著說，轉身換衣服。
小香卻在她身後大大地嘆了口氣，她真的愈來愈不知道那個凌子深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了。他把姊姊當成好朋友，卻又每天晚上來找她，普通朋友會有這麼多說不完的話嗎？才一個晚上沒見，現在還約姊姊去洗溫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