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爬上天台的紅磚石牆上,迎風而立。
教授臉色慘白地呆杵著。
「我不想自己的人生是個謊言。」青年調過臉來,以像嬰兒般澄清的眼神注視著教授。「教授,愛,真的有那麼難麼?」
青年微微一笑,縱身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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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們一起去了風早的工作室。
風早昨晚的話,好像為我們兩顆旁徨的心,重新注入了力量。
昨晚我們又一起睡在暖暖的被窩里。
臨睡前,風早還告訴了我很多他童年的趣事,听得藍眼女圭女圭不斷像被逗笑般被我拋上半空跳躍翻滾。
不要再去想悲觀的事情,我不斷告訴自己。
換個角度看,當幽靈女友其實滿幸福的!
想想看,有誰能像我一樣,像住進了男友的口袋里,二十四小時不用離開他?
愛上一個人的時候,眼光總是不願離開他吧?
不用他理會我,也不用他哄我,只要讓我靜靜待在他身旁就好。
他每天早餐、午餐吃了甚麼,在工作上有沒有被人欺負,笑了多少次,皺了多少次眉,揉了多少次鼻頭,搔了多少次頭發,我都想看。
不想錯過凝望他的每一分每一秒。
因為誰都不知道,哪一分哪一秒,會是最後的一分一秒。
因為幽靈不用睡覺,連他睡覺的時候,我也可以整夜望著他。
心滿意足地看個夠。
不過,風早好像做了可怕的夢。睡夢中,他不斷搖著頭,額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他在半夜驚叫著醒來,大口喘著氣。
看似從夢魘中驚醒的風早,調過臉像搜尋著我。
我抱起藍眼女圭女圭貼上他的臉。
風早默默地眨著眼楮,望了藍眼女圭女圭好一會。
「染林,我做了和你一起的夢啊!」平靜下來的風早,以夢游般的表情說完後,微微一笑。
風早沒有再說甚麼,重新躺下來拉上棉被。
仿佛,舍不得夢境的召喚。仿佛,好想再次回到那個夢魘的懷抱中。
我困惑地一直凝視著他的睡容。
這一次,他好像墮進了無夢的安眠中。我不安地伸出手抱著他。
祈願,我的雙手,能探進他的夢境里,為他抹去一切哀愁煩憂。
風早嘴角含笑地沉沉睡去。
第二天,由我們出門開始,周遭的氣氛便怪怪的。
首先是風早公寓大樓的看更叔叔。
風早踏出電梯時,我想是像平常般跟看更叔叔點點頭打招呼吧?
架著黑框遠視眼鏡的大叔,微微張開嘴瞪著風早。
「啊!文先生……」大叔蹙著眉站起來,以很奇怪的表情盯著風早。「你沒甚麼事吧?」
「嗄?」風早跟我一樣模不著頭腦。
「啊……」大叔一臉吞吞吐吐地望著風早。
「怎麼了?」
風早的笑臉神清氣爽,如沐春風。
「唉!沒甚麼……」大叔垂下眼楮。
風早聳聳肩。
我們一起走出街上,在公寓大樓附近的公園散步了一會兒,才去停車場取車。
我和風早坐在公園長椅上,我望著風早滋味地吃著從茶餐廳買來的牛油菠蘿包時,有好幾次,經過我們面前的人們,也回頭朝風早看,然後竊竊私語。「我臉上有甚麼嗎?為甚麼人們都盯著我看?我今早好好刷牙洗臉了,還刮了胡子!」風早喃喃地問。
我搖了搖他口袋里女圭女圭的頭顱。
我也莫名其妙啊!
回到風早的工作室,剛踏進接待處,原本在翻看時裝雜志的女圭女圭臉接待小姐,抬頭望見風早,手里的雜志滑落桌子上。
「嗨!早晨!我今天會在剪片室。前天拍的MV今日要做好後期。」
風早已經告訴過我,這工作室是他和幾個同業一起開設的,在工作室內每人有自己的辦公桌和電腦,但一些昂貴的拍攝和剪接器材,則是合資購買的投資。
接待小姐大力眨著眼楮,一副被人掐住咽喉,有話想說又說不出來的表情。
「喂!早哥,我昨天就替你做了booking。」從辦公室里走出來那個臉孔圓圓、身材高大的小弟,我在前天的拍攝現場見過他。他好像叫阿寶,是工作室里幾個導演的共同助手。
阿寶來到風早身後,拍拍他膊頭。
風早回過頭去。
阿寶的手僵在半空,呆呆地瞪著風早。
風早沒好氣地環視著接待小姐和阿寶。「你們到底怎麼了?一副見鬼的表情!」
風早街口而出後,像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把手伸進口袋里,模了模女圭女圭的頭。、
「才沒見面一天!你發生甚麼事了?」阿寶終于垂下手,但還是一臉張口結舌的表情。
「我都不知道你在說甚麼!」風早沒好氣地搖搖頭。
「你今早起床沒照過鏡嗎?」阿寶的大眼楮好像要從眼眶跳出來了。
風早模了模光滑的下巴。「你看不到我刮了胡子嗎?」
阿寶的眼楮慢慢眯成一線。
阿寶突然一手環著風早的肩膊,把他拉到工作室的走廊外,鬼鬼祟祟地壓低聲音說︰「你到底怎麼了?生病了?」阿寶像自言自語般喃喃說著︰「就是跟女人玩通宵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呀!」
「你到底在說甚麼?」風早望向工作室玻璃門自己的倒影。
「我今天看起來很有精神呀!我像生病的人嗎?」
正如風早所說,玻璃倒映著他神采飛揚的臉。
阿寶的眉心眾攏。「你看不到?」
「看不到甚麼?」
阿寶定定地瞪著風早玻璃中的身影。「不是吧……」阿寶像自言自語般呢喃著。「你好像老了二十年呀!憔悴得不成樣子了!」
風早嗤之以鼻地一笑。「你開甚麼玩笑?」
阿寶調回臉來,一臉嚴肅地看著風早。「早哥,你說你前幾天目擊過交通意外,是嗎?」
風早的臉微微變白了。
我也張惶地站在一旁眨著眼楮。
「你……會不會是招惹了髒東西……就算生病也不可能一夜之間變成這副模樣的。你臉如死灰,雙眼凹陷,枯槁得不似人形……會不會……被鬼纏了……」
風早大聲打斷他。「不要亂說!」風早激動地握緊拳頭。「才沒有那樣的事,沒有那樣的事……」風早的聲音漸漸低沉
下去。
「喂!你們兩個大男人在吵甚麼?」辦公室另一個男人手里捧著迷你攝錄機,一把推開玻璃門走出來。「阿早,我一直等你回來。我昨天剛買了這部新機,最新型號的,你看看!」小蚌子男人一臉興奮地把鏡頭朝向風早。
男人呆愣的臉慢慢從攝錄鏡後探出來。「阿早……」
風早受不了似地撥開男人的攝錄機。
「你們不要像見鬼般瞪著我,我根本不知道你們在說甚麼?」
風早一手搶過男人的攝錄機,把數碼片段調校回數十秒前,再按播放鍵。
風早指指身後的玻璃門,又指指液晶體熒幕里的影像。
「我看起來根本好好的,你們到底在攪甚麼惡作劇?」風早低吼。
但是,風早指著液晶體屏幕的手指僵住了,我也吃驚地掩著嘴巴。
在我眼中的風早,在玻璃倒影里的風早,明明一臉神采飛揚,但是,在液晶體屏幕里的他,憔悴得像一具枯槁的骷髏頭。
風早和我一樣,倒抽一口氣,不能置信地瞪著屏幕里顯示的影像。
「你一定是在那車禍現場沾上髒東西了!」阿寶和叫莊遜的矮小導演在剪片室里逼問風早。
「甚麼髒東西?你們不要那樣說!」風早一直把手放在口袋里,緊握著藍眼女圭女圭。
「你看起來一副垂死的樣子呀!那個遇上車禍的女孩死了吧?你是不是做了甚麼,讓她盯上你了,原本她跟華憧一年前一樣,在同一個地方被車撞倒,听起來就夠毛骨悚然的了!」莊遜苦口婆心地說。「阿早,我听過你說小時候的事,你不是跟小時候一樣,跟鬼魂玩起通靈游戲吧?」「沒有!完全沒有!」風早抱著頭。「莊遜,我們是好朋友,但這件事你不要插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