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晴明白他的苦心與用意,爽快答應。反正詐輸也不是第一次,她很有經驗,過與不及都不好,所以隱了主要的一味藥草。
「藥有君臣佐使,以相宜撮合和。」這是配方的主要依據,所謂‘君臣佐使’,指的是制方的法度,也是處方的準則。
‘君’是指藥方時的主藥,‘臣’是輔助君藥,加強療效的藥物,‘佐’是既輔佐君藥,又解決其他問題的藥,而‘使’則是可以調和諸藥作用的藥物。
雖然解毒方的配法于此稍有不同,但大同小異,她據此隱了兩味藥不至于讓唐謙懷疑她打混,也不會太過張揚,讓他升起妒心。
兩人穿過園子時,趙桐來找傅翌容,朗晴識趣地離開,例行到屋里給柳芳華診脈,而後打水擦拭她的臉與手腳,靜靜地陪她坐了一刻鐘。
當她離開屋子去為霍遠扎針時,一個人影潛進屋內,驚訝地看著床上動也不動的梁婍。
「怎麼回事?」唐虹疑惑地上前。
昨天听說梁婍回來時,她就覺得奇怪,怎麼不見人影,問了霍堡主說是受重傷在休養,可除了朗晴會來外,也沒瞧見婢女進來服侍,更不見人把吃食湯藥端進房里。
自岳蓁同她說了真假梁婍一事不久,霍家便遭偷襲迷昏,接著梁婍失蹤、霍遠中毒而回、朗晴疑似伏雁樓奸細等等……疑團重重,眾人如墜五里霧,模不著其中門道,實在邪門。
兄長叫她莫管閑事,霍家人都不追究了,他們一干外人更不宜插手,可她就是不甘心,尤其事關朗晴,更是咽不下這口氣。
她上前探了梁婍的呼吸……還活著,不過氣息微弱,她檢查了下雙眼、口鼻,隨即疑惑的號起脈。
脈象細弱,而且髒腑都受了傷,看來霍堡主所言不假,唐虹失望地把手擺回。梁婍現在就像活死人,沒一點反應。
她失望地要離去時,眼角卻掃過一樣奇怪的東西——梁婍的頭上不知為何放著一個木盒。
她疑惑地將木盒拿起,發現不知木盒雖有些陳舊,但圖案精美,龍鳳呈祥栩栩如生,她好奇地想打開,卻發現找不到開口。
她驚訝地挑了下眉,細細地觀察盒子每一處接縫,仍是無所得。她晃了晃木盒,听見一聲細小的摩擦聲,她貼著耳朵傾听,好像有東西在刮著木盒。
忽然想到什麼,她臉色一變。這……里頭是活著的東西……莫非是蠱?!她嚇得差點摔掉木盒。
不對,通常蠱都養在甕里,雖然也有人養在小木盒里,但十分少見……
「嗯……」
一聲申吟把唐虹嚇了一大跳,手上的木盒摔落至地,她嚇得倒退數步,深怕有東西爬出來,幸好盒子堅固,沒有絲毫損毀。
心中大石才落,一聲淒厲的叫喊聲又讓她差點魂飛魄散,她朝床邊望去,原本動也不動的梁婍忽然扭著身體滾下床。
「你怎麼了?」唐虹奔上前。
柳芳華痛苦地在地上打滾,抓著身上的衣物,淒厲地喊叫。
「啊——啊——」
唐虹沒見過此等情景,嚇得後退好幾步,結果讓木盒絆了一跤,摔倒在地,嚇得她禁不住也嚎叫起來。兩人的慘叫聲此起彼落,一下傳得老遠。
唐謙到妹子房里找人,催促她上路,卻發現她不僅沒收拾包袱,人還不知上哪兒去。他沉著臉在園子里找人,慘叫聲一起,便迅速趕到現場。
一進門,就見妹子躺在地上,死命踹著抓住她腳踝的梁婍。梁婍的臉上滿是抓痕,身上的衣裳被扯破,表情猙獰,看來極是可怕。
「放開——」唐虹被嚇得失去反應,只會踹人跟尖叫。
唐謙上前,朝梁婍背後點穴,卻驚訝地發現根本無用,梁婍還是扭動著大叫,把唐虹的腳都抓出血痕來。
「三哥!救命!——」唐虹驚叫。
唐謙沒辦法,一腳踹上梁婍的肚子,想把她踢開,結果踢是踢開了,唐虹跟著被梁婍扯到一旁,撞上椅腳。
第9章(2)
「你們在干麼?!」朗晴厲聲喊道。她正要幫霍遠針灸,卻感覺體內的蠱蟲蠢蠢欲動,來不及解釋半句便拋下霍遠,一邊往這兒跑,一邊吞藥丸。
摔落在地的木盒和柳芳華痛苦的嚎叫讓她臉色劇變,她沖進屋里,捧起地上的木盒,奔到柳芳華的身邊。
她捧住她血痕斑斑的臉,落下淚來。「芳華……」
柳芳華嚎叫著,鼻孔與眼楮流下血來,雙手揮舞地抓住朗晴的手臂,木盒落在她身上。
「啊……啊……」柳芳華哀嚎。
朗晴哭泣地抽出藏在腳踝上的匕首。「對不起,芳華,是我累了你……」
她顫抖地將劍尖抵在她的心窩上,卻哆嗦得使不上力,而後,一只溫暖的手悄悄覆上她的,將匕首推進胸口,迅速利落。柳芳華抖了下,最後終于平靜。
淚水模糊她的雙眼,她轉身抱住暗翌容,痛哭出聲。傅翌容心疼得抱緊她,胸口緊緊拉扯著。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眼淚濕透他的衣襟。
小姐,你別管我,下回我們到鎮上你就逃走吧!
我好想爹啊,小姐。
有船來了,小姐,你快走吧,快走吧……
天好藍啊,如果我們是鳥多好,張開翅膀就能離開……
空空島岸邊有顆大石,柳芳華跟喜歡坐在上頭望海,她不喜歡下海游泳,但她喜歡望海。
朗晴永遠都記得柳芳華迎風而立,燦爛的笑臉。天是那樣的藍、日陽落在她身上,美得不染塵埃。
兩個月後
湖上載著一葉扁舟,舟上有兩個人,笑語盈盈,飲酒作樂。
「你這里的魚釣起來真沒意思。」朗晴躺在他腿上,喟嘆一聲。
暗翌容笑道︰「半個月後我就能月兌身,到時我們上山釣。」
「真的?」她的臉龐閃過驚喜。「不是說沒那麼快?」他有一堆事要處理,沒法說走就走。
「我找人接手。」他撫過她的眼角。柳芳華走了後,她的頭又痛了一陣,這半個月才好轉些。
「你怎麼會跟朝廷扯上關系?」她抓住他的手,無聊地玩著他的手指。
「沒辦法,我接的是師父的位置。」他也很無奈。
朗晴恍然大悟。「原來你是迫于師命,唉,怎麼師父都這德行呢?」
「我與他定好條件,最多待十五年,現在已過一半。」
「等你滿期,我們就逍遙了。」她高興道。「讓我想想我們到時要做什麼。」
他好笑道︰「還七年多,不需現在計劃。」
「閑來作作白日夢也挺好,既然我們半個月後要上山,那我的醫館還是晚些開張得好。」她已經決定在臨安開間小醫館,鋪子還是傅翌容幫她打理的。
他頷首。「記得離麻煩遠點。」
她噗哧一笑。「我才沒惹麻煩,都是麻煩找上我。對了,唐謙給我送了帖子,邀我去唐門玩。」
芳華的事讓唐謙對妹子發了一頓脾氣,還押著唐虹給自己道歉,雖然氣憤唐虹的鬼祟與莽撞,但她也明白芳華的死不是唐虹造成,蠱毒已入侵得太深,救活的機會不大。
她只是不想放手,才讓蠱蟲沉睡,誰曉得唐虹誤打誤撞驚醒木盒里的母蠱,連帶把芳華體內的蠱蟲也叫醒。
她不需唐虹的道歉,只是不想再見她。唐謙送貼子來,大概是想都兩個月了,她氣應該消了。
「還是別與他們扯上關系得好。」傅翌容道。唐謙許是對朗晴制毒解毒的方式好奇,才會邀她去唐門。
朗晴頷首。「我也是這麼想。」
他順著額頭,扶下她的發絲,她懶洋洋地朝他綻出笑靨。
「你確定不用派人到湖里找你念念不忘的大魚?」他換了一個話題。「現在天氣正熱,讓他們下水解暑也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