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雪听得心驚膽跳,難怪那時她亂叫,少爺會這麼嚴厲地斥責她,可惜當時不明白他的用意,還當他在羞辱她,只是她咬著牙硬撐,最後還是失敗了。
「對不起,少爺。」她嘆氣,說起來,少爺對她也算不錯的,雖然難相處,但她有危難時,他總幫著她。
他瞟她一眼。「對不起三個字能當飯吃嗎?」
她沉默以對,少爺怎麼就不能說些好听的,每次都這樣得理不饒人。
「前兩天才說你長了腦袋,生出一點智慧,現在一看,還是小時候那蠢樣。」他愈說愈起勁。「剛剛還敢威脅我,我沒踢你算是待你不薄,要我別管你,讓你死了算了,說這話時怎麼沒想到你家里的爹娘,還有兄弟姊妹。」
揚雪的頭垂得更低了,他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下次你再跟我大呼小叫的,我會給你好看,听見沒有。」
「听到了。」她小聲地回話。
他稍微滿意了一點。「去叫小二送水上來,我要沐浴。」清晨起就忙她的事忙到現在,汗都不知流了幾桶了。
「是。」她規矩地應了一聲。
見她一臉哀傷,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他心里自然明白她掛心何事,卻故意不提。
「好了,先去辦這件事,一會兒我還有別的事吩咐你。」
「是。」她轉身要出去,到門口時,忍不住回頭想說什麼,但終究沒說,靜靜地走了出去。
她想問少爺能不能讓她出去一會兒,但她明白少爺是不會答應的,既然這樣,她還是不問的好。
到了樓下,她告訴小二送一桶冷水上來,小二還以為她說錯了,當再三確認是冷水後,還驚呼道︰「這天氣可不行,人會受不住的。」
「我家少爺自懂事來就沒洗過熱水,他不怕冷,只怕熱。」
小二听完這話,露出驚奇的表情。「這可有趣了。」
既然不能出去,她只好向小二打听些消息,而後請他托個人到武家捎個訊息,依少爺的個性是絕不會告訴範氏他們去哪兒的?說不定他抱了她就走,連打聲招呼也沒有。
她順便還向小二探听小姐的下落,可惜小二說沒見過那樣容貌的客人。也對,畢竟這城也不算小,客棧、飯館那麼多,小姐又怎會正巧住在這兒。
又順口問了府爺官員的政績、德行後,她才走上樓去,那小二說得隱晦又吞吞吐吐,不用想也知道這里的官員必定不是什麼清廉之士,怎麼辦呢?
難道就讓小秋這樣白白死去,可她又能做什麼呢?
一想到這兒,她更難過了,隨即打了個寒顫,想到少爺的話,她擰下眉心,難道因為體內的寒氣,她就再也不能哀傷難過,只能笑?
以後她會變成怎樣呢?臉上時時掛著假笑的人,還是成了冰女,不管外在情境如何變化,也不生半點情緒,就跟丹華小姐一樣。
不,她搖頭,雖然小姐外表冷若冰霜,可其實心底波濤洶涌,只是不說出來而已。
小姐把所有的情緒都往里吞,冷淡示人,一心一意只想著為家人復仇,有一回她無意中听到老太爺對小姐說她不是練武的料,再練也只能到一個點,若是強求,只怕傷身,得不償失。
那天,小姐練武練得更勤,手心都磨破了,出血了,還是不肯放下手中的劍,到了晚上她不肯進食,在家人牌位前跪了一宿。
不管她跟竹欣怎麼勸,她就是跪著不起,最後她們兩人也只好陪著小姐一塊兒跪,半夜她打盹時,偶然听到小姐細微的啜泣聲,她難過得不知怎麼辦?
想安慰她,卻也明白自己若是出了聲,只是讓小姐難堪,于是她靜靜地听著,不敢說任何一句話,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想到小姐,她忽然憶起小秋過世前惦記著自己的主子以後沒人照顧,她頓時又是一陣難受,胸口都縮了起來。
她們這些做下人的,真的就是奴才命嗎?茲茲念念的不離主子,連命都要沒了,還掛在心上。
她抹去眼角的淚,為自己難過,更為小秋難過,在門外站了一會兒,確定自己打起精神後,她才推門而入。
第9章
一整個晚上,都能听見外頭熱鬧的喧囂聲,大夥兒攜家帶眷地出來看熱鬧,街上有雜耍團、賣膏藥的、斗雞的、小販叫賣還有花市、寫春聯的,整個市集擠滿了人。
雖然外頭人聲鼎沸,熱鬧的很,揚雪卻提不起勁兒,少爺已經在床上打坐運功了半個多時辰,她不敢打擾,深怕他分神而入魔。
其實少爺何須擔心走火入魔?
在她看來,他現在跟魔也差不了多少,說不定氣脈錯亂,陰錯陽差下沖進腦門,他就成了正常人,往昔的刻薄變成了謙和,自狂自大成了自愛自憐。
想到少爺顧影自盼、長吁短嘆,愁緒滿懷的模樣,她忍不住輕笑出聲,那景象想來還真好笑。
「怎麼,瞧見了什麼新鮮事嗎?」
揚雪回過神,趕忙道︰「沒什麼,胡思亂想罷了。」少爺何時走過來的,把她嚇了一大跳。
「想什麼,說來听听。」一整個晚上她都憂容滿面,沒想到這會兒卻笑了,所以好奇她想了什麼。
這要她怎麼說,一說出來只怕少爺又要瞪她了。
正巧這時傳來敲門聲,馬夫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少爺,是我。」
「進來。」他在欄桿邊的椅上坐下,燈籠掛得滿街都是,都成燈海了。
馬夫低頭入內,在他耳邊嘀咕著,揚雪刻意走開一些,免得少爺懷疑她想偷听,沒多久,馬夫便走了出去,而少爺忽然提議到外頭走走。
「難得的春節,街上又這麼熱鬧,去瞧瞧吧。」
少爺都這麼說了,她也只好跟著走到外頭,听少爺的意思,似乎是隨意逛逛,可他卻先帶她到布店買了件絲綢衣裳。
包詭異的是還是男人的衣服,少爺不許她多問,只要她換上,她驚愕地搖頭,這麼貴重的衣服她怎麼敢穿?
可大少爺沉下臉,一副要發脾氣的模樣,她也只好听命去換上衣裳,她一點都不明白少爺是何用意?
當她以男裝扮相出現時,少爺笑了,上下打量她,興致盎然的目光更教她坐立難安。
「很怪嗎?」她低頭看著一身貴重的衣裳。
月牙白的布料上繡著精細的水波與雲紋,除此之外,少爺還給她添購了披風與雪白的貂皮帽,她實在不懂自己穿成這樣做什麼。
人的相貌大抵來說陽性偏剛,女性偏柔,有的姑娘扮男裝雖然仍偏俊美,可五官有英氣,也還能蒙混過去,畢竟男子里頭也有陰柔之相。
但揚雪就是一張可愛的臉,笑起來嘴角還有個小梨窩,要瞞混過去是不大可能,不過也無所謂。
「你這樣還挺逗趣的。」他模模她的下巴。「而且這里光得像蛋殼一樣,不過你年紀小,沒胡碴也不致讓人起疑,只當你是個毛頭小子。」
少爺的手由下巴移至臉頰,輕輕撫著她的臉,像在模那只花貓一樣,她愣愣地瞧著他,一時間沒法反應過來。
少爺把她當成貓了嗎?他看起來很愉快,眼神也有著少見的溫柔,她不敢胡動,心思不停轉動。
少爺這幾日真的好怪,難道……他說要待她好是真的,雖然稍早她才莽撞地對他發了脾氣,可少爺卻至今沒懲罰她,也沒捉弄她,真的好奇怪。
莫非……少爺……
不,不可能,少爺才不會喜歡她,這念頭一迸出來,她的臉頰燒紅了起來,洛天尋瞧著她的臉忽然燙紅一片,不由得挑起眉宇。
「很熱嗎?」
「……是。」她趕忙道。「這……帽子太熱了。」她伸手就要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