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瞧見他譏誚的眼神。
讀出她的疑惑,他冷然地說道︰「還能有什麼,就是一張寫著武功秘笈的羊皮,他們已追了十幾年,據說是一百年前在西域出沒的武林前輩遺留下的東西,與中原的武功有極大的不同,鬼魅飄忽,難以捉模。」
想起他在林子里與破屋里展露的功夫,白玉銀有些明白了,當晚他定是搶下了那只羊皮。
仿佛察覺到她心里所想,他緊接著說道︰「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他嘆口氣,撫過她的眉眼。「這事說來有番曲折,過程也極復雜,可這些都不是我想告訴你的,往後咱們的日子還長得很,我會再對你詳說。」
听見往後咱們的日子還長得很,她的面頰熱了起來,連心口都暖暖的,像要化開的糖霜,若是前些日子他同她說這樣的話,她便要閃躲,一笑置之,可現在她的心境卻產生了變化……
「他們畢竟是老江湖,很快就發現有人跟蹤他們,他們也不動聲色,就這樣將我引到一個山谷,四人圍攻我一個,為了自保,我殺了一個,砍了一人的手臂,卻讓他們打落山崖。」
她震驚地看著他。「你……摔落山崖。」
她憂心的眼神讓他勾起嘴角。「我墜落時在半山壁抓住了一截樹干,在那上頭吊了一晚上,當時我真以為自己要死在那兒了,我讓他們打了一掌,傷得不輕,四周又都是峭壁,根本沒有立足之地,就算要療傷也得十天半個月,我滴水不進,怕也是捱不過……」
「你怎麼無事的?」她心急地插了話。
「一個樵夫上山想多撿些柴火過冬,踫巧瞧見了我。」他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在上頭待了兩天,又冷又餓,若不是他,我想我是真要死在那兒了。」
她打了一個冷顫,垂下眼來,原來那時他在生死關頭……
他抬手撫模她烏黑的發。「我那時想著無論如何也要撐下去,心里念的都是你,不知你是不是一邊數著日子,一面罵我沒能及時回去與你過年節,肚子餓的時候就想著你為我做的饅頭。」
「我知道一定是發生了重大的事才將你絆住……」她的聲音漸小。「我雖然失望,卻也沒想……放棄,可娘的病越重,就越是無法克制對父親的咒罵及怒氣,那猙獰的模樣……讓我越看越慌,越來越害怕……若我有一天也成了這樣怎麼辦?厭倦了總是這樣等待的日子,一再的毀諾,一再的道歉……兩人的感情在歲月里漸漸褪色、破碎,最後只能藉酒澆愁,然後在黃湯里連自己都迷失了。這念頭像蟲子一樣鑽進了腦里,怎樣也揮不去。」
他沉默著,收緊雙臂。
她輕嘆口氣,繼續道︰「娘要我忘了你,而且積極地找媒人想把我嫁掉,我讓她弄得煩了、氣了,好幾天不想理她,那些天雪下得很大,店里生意一直不是很好,沒什麼客人上門,我寧可待在店里,也不想回去听娘嘮叨,逼我嫁人;回程的路上我走得很慢,還特意繞了遠路回去,心里只盼著回到家後,娘已經睡了,這樣她就不會罵人,也不會丟東西出氣,回到家的時候我整個人都要凍僵了,走到廚房想為自己弄碗熱湯,就看到娘倒在地上。」
她閉上眼,仿彿還能瞧見那天的情景。「她的身體冰冷沒有反應,我嚇壞了,沖出去請大夫,想到娘沒有人照顧,趕緊又到隔壁請吳嬸看顧,吳叔要我別慌,說他去請大夫,叫我回屋去照顧娘,我搓著她的手腳,想讓她暖和,眼淚不听話的直掉︰我一邊搓著她的手一邊跟娘說只要她醒來,我以後不再跟她嘔氣了,以後都听她的……娘像是听到我的話似的,動了一下,我不停地跟她講話,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發出一點聲音,我貼著她的耳朵,才听清楚她在叫爹的名字,我說爹快回來了,要她撐下去,吳嬸燒了一鍋熱湯,讓我給娘喝下……」
她顫抖的聲音讓他心口一陣緊窒,他很想說些什麼,但他知道現在不是打斷她的時候,只要她肯說他就會听,甚至可說他非常樂意傾听,這些年來她將話都藏在心里,他不停試探她卻總是閃躲,如今她肯說出來,他的心也踏實許多。
「大夫說怕是撐不過了,原本就虛弱的身子又受了寒,無疑是雪上加霜,娘昏了兩天一直沒醒來,第三天晚上又下了大雪,風把門窗吹得嘎吱嘎吱地響,娘忽然睜了眼,說那聲音吵人得很,我同她說明天就找木匠來,她點點頭說好,然後握著我的手問我爹回來了嗎?我跟她說快了,爹很快就回來了,她笑一笑沒說什麼,過了一會兒才又說︰銀子,別等石頭了,娘就這件事放不下,你答應我吧!我說︰好,不等他。娘要我起誓這輩子絕不能嫁給你,不能走上她的路。」
他箍緊她,听見一聲嘆息。
「我答應了,這輩子絕不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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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粥與饅頭的香味溢滿整間屋子,兩人靜靜地都沒說話。
這是娘最後的要求,答應我你不會等他,不會嫁他,不然……我死不瞑目……
娘……
答應我。
我答應。
她動了下,他雙臂的勁道旋即加重,她輕嘆一聲,將思緒由過往拉回。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他粗啞地開了口。
「早說晚說又有什麼差別。」她搖頭。「我原本沒打算提這些的。」
「當然有差別,你不該一個人承受這些。」
他語氣中的不舍與愧疚讓她抬起頭來。「你不用自責,這不關你的事,就算你當日守約回來,娘還是不會答應我嫁給你的。」
他盯著她微濕的眼眸,啞聲道︰「我不問你母親,我只問你的意思,你真不想嫁我?」
她尷尬地栘開眼神,他卻不讓她逃避,拇指輕輕扣住她的下巴。「我對你的心意,始終沒有變,你知道的不是嗎?」
嘆息聲散落在空中,她抬眼望他。「你喜歡我什麼呢?我不懂,我已經不再是以前你認識的那個銀子妹妹了,不再是了。」有時她甚至對自己都感到陌生。
「我知道。」他溫柔地注視她。「我們都不是以前的那個自己了,沒有人是,人會長大,經歷許多事,然後改變。重要的是我還在這兒,你也在這兒。」
他的話輕輕滑過她的心房,她垂下眼,眸中的濕意讓她無措。
「銀子……」
他的嘆息吹過她額際的發,雙臂又縮緊了些。
「一輩子不嫁我嗎……」
額頭有種溫熱的感覺,柔軟的觸感讓她紅了臉,他的唇貼著她的發移動。「你不能嫁我是麻煩了些,可若舍了這夫妻的名分,能讓你安心,這也不算什麼。」
她抬眼望他,嘆息聲自她口中逸出。
「你還是不願意同我在一塊兒?」他啞聲問。
他眼中的脆弱,讓她胸口一緊。「我……我……」
「你若要拒絕我,我是不听的。」他粗嗄地打斷她的話。「你有與我赴死的勇氣,卻沒與我共度一生的決心嗎?」
現在連激將法都使上了嗎?想到這兒,白玉銀勾起一抹淺淺的笑,緊繃的心松了開來……他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一個月夠嗎?」她輕聲問。
他微愣,不明白她的意思。
「一個月夠你處理事情嗎?」她垂下眼簾,又是一聲嘆息。「我答應娘不再等你了,但是……」
「什麼?」他啞聲問,雙手收緊,心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