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至今仍記得自己有多震驚,甩開他的手時,她在他眼中瞧見了詫異,她沒解釋什麼,他則繼續說著虛浮的話語。
「哎呀!真不好意思,是不是我的手汗太多了。」
接下來的話她一個字也不記得,反正就是一大串沒營養又長串的廢話,要真記住了,有病的就是她了。
後來當他知道他把母親符靚與她搞錯後,立即改稱她符小姐。
第二次見面,是在一位政要家中,他像前次一樣熱烈地搖晃她的手,不過這次在她不耐煩地想抽手前,他先撤了手。
「又見面了,晨風。」
她從符小姐變成了晨風,那天母親在旁,她不便發火,只給他冷釘子踫,母親卻熱烈地與他攀談。
「你認識我家晨風,她的朋友?哎呀!我真是太高興了,這孩子沒什麼朋友……」
「媽。」她打斷母親的話語。
「你是晨風的媽媽?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太年輕了,看起來只有二十幾歲……」
接下來所有惡心諂媚的話語她都沒听見,因為她走到一邊圖清靜,等他們兩人一搭一唱的唱完整出戲。
母親對他印象很好,說他人風趣,會講話,做事又認真,這樣的人打燈籠都找不到,還叫她不要老是臭著一張臉。
如果不是母親在旁,她會擺更臭的臉,有時她真不明白長輩怎麼老喜歡听這種奉承阿諛的話,還听得極為高興,明明就是巧言令色之徒,她最討厭只出一張嘴的男人。
雖然他們使的術法不同,但他們這行的圈子小,難免總會兜在一塊兒。
「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是不是討厭我?」
在一次中國道術交流協會會場,他直言問了她一句。
她瞄他一眼。「討厭。」
她也討厭來參加這種聚會,她們符氏一族用的又不是中國道術,卻在這兒魚目混珠。
「哇。」他踫一下心口。「你講話還真直接,完全不考慮會刺傷我,可不可以再告訴我一下為什麼?」
「我討厭多話虛浮的男人。」她直接給他釘子踫,希望他知難而退。
「我懂了。」他深思地皺下眉頭。「其實……我私底下是很寡言,不喜歡說話的。」
表才信,她直接走開。
「喂。」他抓住她的手臂。
她不高興地回瞪他一眼。「放手。」
他立刻松開。「我沒惡意,也不是要吃你豆腐,只是想告訴你要有禮貌。」
她不悅地冷下臉。「是你沒禮貌。」
「我跟你說了我不是要吃你豆腐。」他無奈地攤了下手。「你就算討厭我,也不能在講話中轉頭走開吧!」
她皺下眉。
「從你踏進這兒開始,就一直臭著臉,額頭上只差沒刻著——近我者死。」
她還是沒說話。
「社交的時候,最好還是做點表面功夫。」他以手指推了下自己的嘴角,示意她笑一下。
「我不喜歡做表面功夫。」她的個性就是這樣。
他微笑。「看得出來,如果你真的討厭做表面功夫,不如待在家的好。」
她才要接話,他接著說;「我知道,為了生計不得已。」
听見這話,她的臉色再次沉下。
年輕時的她,個性冷傲,自尊也比人強,許多話听了總覺刺耳,而這話她听起來更是刺耳。
正想給他個致命眼神時,他又說了,「唉!說到這兒,我就要佩服五柳先生了,年輕的時候我也給自己取了一個外號,也算是向陶淵明致敬,那時候我都自稱五斗先生。」
怎麼會有這種無聊又自以為有趣的人,她徹底的看不起他。
「五斗櫃比較適合你。」她忍不住譏諷回去。
他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讓她幾乎也要看不起自己了,竟然在這里跟他一搭一唱講這種沒營養的話,她什麼時候變成搞笑藝人了。
「等一下,哈哈……你別走啊!沒想到你也有搞笑的潛質。」
她面目緊繃地快步想遠離他,沒想到他卻像黏皮糖一樣緊跟著她。
回想起過去這一段,她常忍不住捫心自問,她怎麼會跟他交往?她當初怎麼會答應的呢?
他徹頭徹尾就是一個討人厭的笨蛋,或者……笨的人其實是她?
兩人關系的轉變,在他開始與父親熟稔以後,她還記得那天一打開門,就看到他站在自家門口,她的心情頓時惡劣到極點。
「你來干嘛?」當下她連基本禮貌都顧不得。
「我可不是來找你的,你不要擺臭臉給我看。」
面對他的嬉皮笑臉,她露出生厭的表情。「你……」
「我來找你爸。」他從背後拿出一本書,封皮上印著「羅剎女王」幾個大字。「原來你爸是管離,我是他的書迷。」
她瞪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這件事根本沒幾個人知道,想必又是母親泄的密。
「嵐勛你來了,快進來。」
她回頭看著母親一臉熱絡,忍不住就想大發脾氣,但最後還是忍了下來。
這天過後,他成了她家的常客,每隔幾天就上門拜訪,有一次她終于下定決心要與他攤牌,沒想到下樓時,卻听到了他與父親的談話,而這也是對他印象改觀的一個轉變。
當時她坐在二樓階梯上看著苗嵐勛與父親聊天,他把父親逗得很開心,也很有耐心地推著父親的輪椅在書架間穿梭著找寫作資料。
每回瞧見父親坐在輪椅上,她的心總難免升起怨慰之心,怨恨自己也怨恨神靈。
案親開導過她好幾次,但她還是無法全然的釋懷。
從小到大,她雖能預知未來,但有好幾次,她的預知能力全沒有起作用,父親車禍就是一例。
當天她完全沒有感應到什麼,仍像平常一樣去上學,沒想到中午時卻接到母親從醫院打來的電話,父親發生車禍,人在加護病房,後來雖撿回了一條命,但下半身卻癱瘓了。
這件事讓她徹底感覺到被背叛的滋味,她被老天玩弄了,她看得見其它人的未來,卻看不見父親的。
「想到了嗎?」
晨風回過神,望著他的側臉。「沒有。」
他跟三年前一樣滑頭,如果真有什麼不同,也只能說他以前比較浮,現在雖然還是油腔滑調,不過偶爾卻會給人沉穩的感覺。
「那就等你想到了,我們再來談分手。」
「為什麼?」她不悅地擰著眉心。
他瞄她一眼。「你來告訴我,我為什麼要和你復合?」
她不耐煩地說;「我不想跟你玩這種你問我答的游戲……」
「這不是游戲。」他打斷她的話。「我知道你很煩,但是我們必須一起厘清一些事情,好歹你也站在我的立場想一下,這三年我拼命想挽回,你不給我機會,現在我終于得到這個機會了,你又不知道發什麼神經想把我一腳踢開,如果你是我你有什麼感覺。」他愈說愈上火。
她轉向窗外,沒回答,車內的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僵窒。
餅了一會兒,他正想開口緩和氣氛,她開口說了句,「你想攤開來講是不是,好,我回答你,你跟我復合是罪惡感作祟。」
「什麼罪惡感?」他搞不懂她在說什麼。
「我們會交往是因為你想知道我的能力是什麼,到達什麼程度;我們會分手是因為我知道你心態可疑,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
「我……」
「因為這件事,你心里愧疚欺騙了我,分手以後,我爸媽接著過世,你心里想;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她真是可憐,又想想自己當初騙了我,心里就更同情更愧疚了,所以拚了命的想補償,就是這樣。」
他驚訝的看著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看路。」她冷冷的提醒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