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夕川哭喊。「阿比甘莎。」她將雙手放在她的肚月復上,努力調勻自己的呼吸,她不能在這時候被擊倒,她要救她,夕川閉起眼,開始誦念咒語。
這時,索日一路狂奔下山,四周是震耳欲聾的殺伐聲,但他什麼都听不見,他只听見風在他耳邊呼嘯而過,他的胸口與月復部兩側因急促的奔跑而疼痛著,但他一點都不在意,奔跑的速度沒有因此而慢下來。
對於擋在他眼前的人,他毫不留情地以大刀殺過,他的臉孔成了殺戮的修羅,是惡怒相。
瓣阿婁動了一下僵硬的拳頭,他胸前的血不斷淌下,滲進他眼前的地,敵軍殺掠至此,瞧見他的異常,揮著刀向他吆喝殺來。
刀鋒在他眼前掠過,他咬牙嘶吼,牙齦沁出血來,刀鋒的寒光逼近,他揚手揮了一拳,正中敵人的腦袋,敵人飛開,撞上樹干,腦漿進裂。
他動動僵硬的手臂,讓人不寒而栗的笑了起來,他豺狼般的黑眸搜尋著,終於尋獲目標,夕川就在距離他幾尺遠的樹旁。
他正要朝她走去,忽然听見震天的嘶吼聲。
「夕川——」
他轉頭瞧見索日像惡鬼般披散著發絲,身上染血的朝這兒奔來,他看看夕川,又看看索日,惡意的笑了。
他彎身撿起敵人背上的弓箭,開始瞄準,冷靜地計算著,當索日進入視線範圍的那一剎那,他射出箭矢。
箭矢凌空劃破空氣,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高音穿透耳朵,仿佛察覺到空氣中不祥的氣氛,夕川抬起頭,就在這時,她似乎听見索日的吼叫聲。
「夕川——」
她正想搜尋聲音來處的方向,而後不知什麼東西擊中她,劇烈的痛楚在胸腔蔓延開來,一剎那間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以為在不知名處有人承受了劇烈的痛苦,她直覺地想到索日,她驚慌地想找他,想為他撫平痛楚,她想起身,卻站不起來,索日的吼叫聲再次穿透她的耳膜。
她想找他,想告訴他,他不會有事的,而後她發現自己緩緩往後倒,就在這時,她瞧見了索日朝她急奔而來,同時,也瞧見了箭矢穿透她的胸口。
「不——」索日肝膽俱裂地嘶吼出聲。
夕川突然驚覺到四周的安靜,她什麼都听不見,只瞧見索日,瞧見他痛苦的表情。
她想告訴他,不會有事的,別哭……但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他臉上的痛楚讓她想安慰他,可她怎樣也發不出聲音來。
「夕川——」索日在她倒下的剎那趕到,他顫抖地抱起她,雙目流下淚水。「不要離開我,求求你——」
她想告訴他,她沒事,她很愛他,他一個人要好好保重,他的五官在她眼前模糊起來,她什麼也看不見了。
她無力地閉上眼,對不起……她想道歉,話語卻凍結在她唇齒問,終究……沒能說出口。
四周是一片寂靜,靜得讓人安心,她走過一片花園,瞧著園中盛開的花朵,她輕撫每片花朵,唇畔露著笑,她好久沒覺得這麼平靜了。
她往前走著,听見淙淙的流水聲,當她發現花園中竟有條小溪時,驚喜地蹲看著魚兒游來游去,其中有一條魚像極了她小時候養的那條金黃發亮的小魚,當她正想伸手撈起細看時,忽然發現溪的對面有抹熟悉的身影。
她驚訝地站起身。「阿……阿西木嘎……」
男子半轉過身,露出燦爛的笑靨。「主人,你喜歡這些花嗎?」
「喜歡。」她驚喜地要越過溪水,沒想到溪水卻在一瞬間拉寬,由原來的一尺寬度暴增了十倍,她驚嚇地望著四周。
「這些花都是我種的。」阿西木嘎微笑地說。
夕川正欲開口,忽然瞧見花園中另一抹熟悉的身影。
「媽……」夕川欣喜地奔向她。
「別過來。」
夕川一踏進水中,就讓一道力量給彈回來,她整個人往後跌,倒在地上,水面變得更加寬深,連水流也湍急起來。
「夕川。」
她抬頭瞧著母親微笑地望著她。「你回祖靈地的時間還沒到,快回去吧!」
「祖靈地。」夕川愣住。「我……我死了……」對了,她好像中箭了,一思及此,她仿佛听見索日痛苦的叫聲,那聲音遠遠地在另一頭,讓她心中抽痛了一下。
「回去吧!夕川。」
她站起身,望著隔在兩人中間湍急的河流。「媽,你過得好嗎?我跟姊姊試過好幾次想找你,但是都不成功。」
「我很好。」她依舊帶著溫柔的笑。「告訴你姊姊,我跟你父親的死都是陽壽已盡,與她不相干,要她別再鑽牛角尖。」
夕川瞧著父親出現在母親身邊,對她露出寵溺的笑。「你長大了,也變堅強了。」
「爸……」夕川不由得落下淚來。
「回去吧!主人。」阿西木嘎朝她揮著右手,那只原本已消失的手臂。「謝謝你送我到祖靈地,不要擔心我,我在這兒過得很好。」他的聲音沙啞,滿是不舍。
「回去吧!」母親的聲音再次傳來。「還有人在等著你,遲了就來不及了,救不了你,也救不了他。」
夕川听見索日痛苦的嘶吼聲愈來愈急切,他的痛苦傳到她心上,讓她的心揪緊。
「這是媽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夕川驚訝地看見河岸的另一頭忽明忽暗的出現愈來愈多人。
「記住,三個月後的月圓之夜,是你回去的時候。」
「我可以帶索日他們回去嗎?」夕川焦急地問。
母親沒有回答,只是微笑,隨即听見誦念聲在四周響起。
「這是祖靈為你指的路,跟他去吧!」
四周的景物開始消失,天空頓時暗下,夕川在眨眼的瞬間,黑暗已籠罩大地,她有一瞬間的驚恐,但黑暗中忽然升起一團亮光,四周的誦咒聲仍不絕於耳,夕川安下心來,奔向光中。
夕川在恍惚間听到嘶吼聲,那聲音像她第一次來到南詔時,在林間奔跑時听到的聲音,痛苦的哀嚎穿過迷霧,讓她心驚膽跳。她記得自己一直跑一直跑想跑出林子,可霧卻愈來愈濃,後來她跑出林子,遇上了……她忽然驚醒過來,是索日,這聲音是索日!
一回到,劇烈的疼痛幾乎讓她暈厥過去,她輕吟一聲,首先意識到臉上的濕潤,而後是耳邊痛苦的悲鳴,像受傷的野獸。
「求你別離開,留下來……」
「索……索日……」她虛弱地申吟。
他沒听見。
她吃力地抬起手,觸模他的臉。「別哭……」她的手心讓他的淚浸濕。
他僵住,猛地抬起臉,夕川讓他臉上表情嚇了一跳,他的五官好像變了,變得猙獰,他琥珀色的雙眼滲進了鮮紅的顏色,像畫像中惡鬼的雙眸。
她眨了一下眼,索日卻是瞪大雙眼,不敢動一下,深怕這一切只是出自他的幻覺。
「索……索日……」
淚水滑落他不可置信的雙眸,鮮紅的血色在他琥珀的色眸中漸漸退去。
「夕……夕川……」他粗嗄地低吟。
「主人!」普布與古比叫喊出聲。
夕川微轉頭,瞧著他們兩人都紅了眼眶。
「我很好,我……回來了……」她將視線移回索日身上,發現他的五官已不再猙獰。
「夕川怎麼了——」
扎格全身濕漉漉地拎著石拍趕到,他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石拍,才上岸就听見索日震天的嘶吼,他直覺地認定必是夕川出了事,他一路奔回,在心中不停禱念,求祖靈保佑,希望她平安無事,他們違反天意,使了彝族的禁忌之術,逆轉因果,還將夕川給牽扯進來,如果因此害得她喪命於此,他只有一死謝罪,求祖靈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