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瞪著他,他的瞼兒一半藏在黑暗中,一半因月光的照射而有著溫暖的昏黃,他現在這樣倒很符合他的本性,表面上雖有著溫和脾氣,可其實隱藏其下的另一面是蠻橫冷酷又無情。
「你打算氣一輩子?」他又問。
「我不知道,可我現在就是生你的氣。」她吸吸鼻子。「我覺得自己像是被擺布的棋子,玩弄的對象——」
「我沒有玩弄你,我娶了你,我的目的就是要娶你。」他實在不明白她為什麼听不懂他的話!
尹灩衣沒出聲,不過身子倒是放軟了些。
見狀,他安心了些,將她擁緊。「你打算一直穿著以前的衣服?」
她想了一會兒才道︰「今天我在絲行瞧著那些昂貴的綢緞,突然覺得很不真實,有些布光一尺就能花掉我一個月存下的銀子,然後我覺得有一絲惶恐,就像有一天……如果相公突然一無所有……」
「但你不是一無所有,你是得到更多,你現在能買你任何想要的東西。」他無法理解她的想法。
她喟嘆一聲,曉得他不明白她的意思。「小時候我倚著爹娘,可他們撇下我先走了,我頓時沒了依靠,所幸上天憐我,又給我一對爹娘,但同樣的事情又發生一次,我心里不知有多難過,可我還有弟妹,他們支撐著我,讓我能一步步走下去,養著一家子雖然辛苦,可我心里踏實,因為那是我一點一滴賺來的,但突然之間……事情都不對了,為了貳弟,我嫁給相公,卻帶給他這麼大的痛苦……」
她深吸口氣。「以前我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想說什麼便說什麼,都是別人听我的,可我嫁了相公,便得听相公的……我曉得自己任性,出嫁從夫這是一定的,可我心里就是不舒服;我也知道相公已經對我很容忍,若換了別人,是不會容許妻子頂撞自己的。
「這些天我想著相公的好,想著相公對我的縱容,然後我發現我是這麼喜歡相公,想跟你好好過一輩子……可你卻在這時傷了我的心……」
听她說著對他的情意,翟玄領的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但她的最後一句卻讓他憂心忡忡。
「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我都不可能會答應休了你或讓你離開。」他的語氣雖溫和卻很堅決。
「我知道。」她的聲音在他頸邊柔柔響起。「我想過了,我想穿著自己以前的衣服幾天,這會讓我覺得我還是以前的自己。」
她的要求讓他訝異。
「你答應嗎?相公?」她抬眼瞧他。
望著她紅腫的眼,拒絕的話就是無法說出口,他點了點頭。「隨便你。」當她露出笑時,他覺得自己的心也舒坦了。
這感覺雖陌生,但卻也還不至于令人難以忍受,只是有些訝異她能如此影響他。「我今天嚇著你了?」
「一點點。」他生氣的模樣的確很可怕。「你看起來好象要殺了我。」
他皺眉,盡量平和地說︰「但我不會——」
「我知道。」她點頭。「只是瞧見的時候會有些膽怯。」
「我不希望你怕我。」他凝視她的雙眼,他的前妻曾無意中看見他對五弟發火,自此後就對他戰戰兢兢,下管他多平和地告訴她他不會傷害她,她卻仍是在他每次接近時,眼神流露出驚慌。
「我不怕你。」她搖頭。
她清澈的眸子應著她的想法,沒有懼怕,只是憂心,他輕撫過她的臉龐,低頭在她的額上親了下,而後沿著她的鼻梁向下。
當她瞧見丈夫隱藏在眼底的時,臉頰頓時羞紅一片,他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她害羞地勾住他的脖子,他立即抱起她往屋里走。
這夜,她偎在丈夫身邊,听著他的心跳,感覺他的呼吸,目光在紅囍字上游移,她勾起嘴角,漾著一抹淺笑,而後緩緩閉上雙眼,感覺丈夫環在她腰際上的手臂重量,他的體溫暖著她,伴著她一塊兒進入夢中。
翌日。
「听說你們昨兒個鬧了一架?」秦氏瞧著兒子與媳婦。
「沒什麼。」翟玄領回答。
「才新婚就起口角……」她看向尹灩衣。「你是怎麼了?為什麼穿成這樣?」她不悅地瞧著她身上的舊衣裳。
「昨兒個媳婦回家一趟,相公不高興,所以罰媳婦穿幾天以前的衣裳。」她軟聲說著。
翟玄領訝異地看著她,隨即揚起嘴角露出笑。
「你這又是為什麼?」秦氏望向兒子,不解地皺著眉。
「孩兒……」他微笑,瞧見妻子偷偷瞥他一眼。「孩兒是說笑的,沒想到她當了真。」
對這說法,秦氏有些狐疑,來回瞧著兩人。「你們是怎麼回事,才成親便鬧成這樣,還有沒有規矩!你們是要給下頭的人做榜樣,結果自己卻先沒了體……」
秦氏滔滔不絕地往下接著說,一刻鐘後,才讓兩人離開,還不忘叮嚀,「一會兒回房就把衣服給換了,穿成這樣有失體面。」
「是,娘。」尹灩衣恭敬地應了聲。
一到外頭,尹灩衣立即道︰「相公生氣嗎?」
「你是說剛剛小小的誣賴嗎?」他溫和地笑。
她也笑,「嗯!」
「不。」他微笑地與妻子一起走下廊廡,他正欲再言時,卻瞧見翟亞坤朝這兒走來。
「大哥,大嫂,早。」翟亞坤走近。
見到他,尹灩衣猛地想起昨兒個他提起的事。「早。」
「你的手能上工了嗎?」翟玄領瞥向他的肩膀。
「昨天休息一天,舒服多了,可還是沒法使力。」
翟玄領沒說話,似乎在揣度著他說真說假。
「那……我去跟大娘請安了。」翟亞坤拾階而上。
尹灩衣跟著丈夫往花園走,想了一會兒後說道︰「五弟的身子看來不怎麼適合做粗重的工作……」
「你想替他說情?」他截斷她的話。
尹灩衣愣了下。「相公為什麼這麼說?」
「他昨天找了你吧!」翟玄領停下腳步。
「紅兒告訴你的?」尹灩衣蹙眉。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道︰「離他遠一點。」
「為什麼?他是自家人——」
「他是個見縫就鑽的人。」
「你怎麼這麼說,他可是你兄弟。」她驚訝地說。
他低首看著她。「就因為他是我兄弟,所以我知道他的本性。」
「難道你要他一輩子都做個運丁嗎?」她問。
「他的事我自有打算。」他言盡于此,表示不想再談。
「大哥——」
尹灩衣瞧著翟啟譽匆匆朝他們走來。
「大哥。」翟啟譽走近。「早,大嫂。」他微笑以對。
「早,六弟。」尹灩衣漾著笑。
「大嫂怎麼……」他疑惑地瞧著她身上的衣裳。
「沒什麼,我怕弄髒新衣裳,所以在外頭罩著我以前的衣服,你大哥還嫌我像村婦一樣。」她含笑道︰「瞧你這麼急著見你大哥,必是有要緊的事,我就不打擾了。」她自己也還有事得去處理。
翟啟譽一臉茫然地看著嫂子離去,困惑道︰「大嫂為什麼要穿兩套衣裳?髒了再換不就好了嗎?」
翟玄領笑道︰「她沒穿兩套衣裳,她只穿了一套。」
他更加不解。「那她為什麼……」
「她說想穿著以前的衣裳幾天。」他轉個話題。「有事?」
翟啟譽還是無法理解他的意思,不過也沒再追問。「我忘了跟你說件事,昨天我上茶館看人斗茶,當然也不忘探听一下你交代的事,終于有了點眉目。」
「如何?」
「一人說他前些日子跟個漢子買了一些茶葉,上乘的建州茶,起初他瞧那人是個老粗,還不信他能賣什麼好茶葉,可沒想一聞之下,果真不得了,他說好笑的是,那人雖賣茶葉可卻不知自己賣的是什麼茶,而且收了銀子後就匆匆走了,他因好奇跟蹤了下,發現那人上了舟船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