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他仍是一貫的回答。
她嘆口氣走到他面前,正要開口時,忽然傳來「叮當」的聲音,她偏過頭去,瞧見有客人走進來,是個年輕女生。
她立刻拉著雷浚的手臂走到櫃台後。「阿財伯也不知要進去多久,先放下吧!」她輕拍一下他的手背,示意他放開提袋。
雷浚將水果放在櫃台邊,不過,拼圖與畫框仍提在手上。
凝秋望向他,饒富興味的說︰「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固執?」
他低頭看她。「很多人。」他認真地回答。
她綻出笑容。「除了固執外,還有什麼?」她在高腳椅上坐下「一成不變。」他瞄了一眼手表。「四點半我要畫圖,還有半個小時。」
「畫圖?你會畫圖?」她詫異的挑高眉。
「建築物,我喜歡畫建築物。」他喜歡線條。
「回去讓我看看你畫的東西。」她一臉的好奇樣。
他頷首。
「老板?」年輕女生拿了報紙跟礦泉水來結帳。
「哦!」凝秋算了一下。「三十三。」她盯著收銀機,不太熟練地打著數字。「糟糕,打開收銀機要按哪一個?是不是這個?」
當她正在遲疑時,忽然又有人進入店內,不過,凝秋並沒有留意他,直到那人大吼一聲——
「——不要動——」
所有的人霎時將目光全轉向他。
「啊——」被嚇了一大跳的年輕女生忍不住尖叫出聲。
「不要叫——」那人大吼著揮舞西瓜刀,頭上戴著全罩式的安全帽。
凝秋愣了一下。「白天就有人搶劫,經濟還真是不景氣。」
「把錢拿出來!」搶匪朝凝秋嘶吼著。
年輕女生倒抽一口氣,本能地往後退。
「我不知道要按哪一個啊?」凝秋突然覺得情況有點好笑。「我不是老板。」
搶匪不耐煩的大叫一聲,「快點——」他朝凝秋與雷浚揮舞幾下刀子。
雷浚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之前新聞報導說,搶超商的人愈來愈多,沒想到是真的。
凝秋試探性地敲打了一下收銀機鍵,只听見「當,」的一聲,收銀機的抽屜向後退開。
她微微一笑。「還真讓我蒙對了呢!」
搶匪立刻靠向櫃台,左手往收銀機里探,右手反射性地不停的揮舞著西瓜刀。
就在這時,貼著「員工專用」的木門忽然打開,許添財拿著報紙走出來,當他一瞧見店里的陣仗,下意識的大叫,「啊——搶劫——」
搶匪听見聲音而轉向許添財,凝秋反射性地抓起櫃台上的西瓜用力砸向他的頭,只听「啪!」地一聲,西瓜應聲破裂,而後紛紛掉落。
搶匪一時之間眼冒金星、頭暈目眩,像喝醉的人似的步履蹣跚。
凝秋立刻跑出櫃台沖向搶匪,卻因為跑得太急,而沒留神散落在地面上的西瓜,她抬起腳想乘機踢掉搶匪手上的刀,卻發現自己失去平衡。
「啊——」她大叫一聲,往後滑倒,當她摔倒在地面時,雙腿順勢踢到了搶匪的小腿。
搶匪甩甩頭,還沒意會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發覺自己往前撲去。
「啊——」凝秋驚恐的大叫一聲,因為,她發現西瓜刀正迎面朝她的臉砍來。
她本能地抬起手想擋下刀子,卻發現某個東西以極快的速度掃向搶匪的臉跟肩膀,然後,「砰!」地一聲,搶匪就這樣被打摔到一旁。她驚魂未定地直喘氣,心想,真是好險啊!「你沒事吧?」
凝秋抬手抓住他的肩膀好使力。「好險……」她半靠在他的身上喘息著。
「打給你死、打給你死——」
凝秋偏頭瞧見許添財正拿著掃帚不停狠打搶匪。
「扶我起來,雷浚,我全身發軟。」她朝他苦笑著說。
雷浚一使力,撐起她。「摔疼了嗎?」他的眉頭像是打結了似的擰在一起。
「摔疼的地方可多了。」她一手搭著他的手臂,不停的搖頭。「我竟然滑倒了,我竟然——滑倒了——」她的語調上揚,隨即不敢置信地笑出來。「我……哦……雷浚,這是我這輩子遇見最糗的一件事,我本來可以踢掉他手上的西瓜刀的,結果,我竟然滑倒了?!炳……哈……」她開始哈哈大笑。
他不懂凝秋為什麼會笑得這麼開心,不過,見她沒事,他也放心的扯出一抹淺笑。
「我竟然滑倒了……哈……」她笑得全身無力,只能軟軟的靠著他。「我竟然踩到西瓜,哈……你知道嗎?我可是跆拳道高手耶!結果竟然……哈……」
雷浚抬手拂去她肩上的西瓜碎屑,黑眸凝睇著她燦爛的笑臉,唇角不覺緩緩上揚,她的笑聲像悅耳的樂章般慢慢地沁入他的心中。
他的心跳開始加快,有力的敲擊著他的胸膛。
這感覺不是緊張,也不是恐懼,卻不知是什麼……
***
「請問你當時的心情怎麼樣?」
凝秋低頭盯著挪到她面前的麥克風,忽然又有種很想大笑的感覺。
「當時的心情啊……」她抬頭望著攝影機。這真是太荒謬了,沒想到記者竟然會跑到警察局來,他們的消息還真靈通。
「對,可不可以說一下你當時的心情?」男記者又重復了一次問題。
他年約三十上下,有張稚氣的臉,眼神中帶著一絲緊張,連聲音都微微地顫抖著,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當電視台記者,所以顯得異常緊張。
「我當時心里想要去買一把手槍斃了他。」她微笑以對,朝搶匪那兒比了一下。「砰砰砰——」然後她又轉向記者。「不知道哪里可以買到手槍?」她眨了眨雙眼問。
記者被她問得楞住了,其他的警察卻當場爆笑出聲,連一旁的雷浚也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
「那……那你當時的心情呢?」男記者慌張地將麥克風移到雷浚的嘴前。
「沒什麼心情。」雷浚正經的回答。
記者再次愣住了。
一旁的許添財抬手抹了一下稀疏的頭發,臉孔微微泛紅,急著說︰「換我啦、換我啦——」他將麥克風硬扯到由自己的面前,表情顯得非常興奮。「當時哩!偶肚子痛,那個……拉……拉肚子啦!*——可不可以講台語?」他的舌頭都快打結了。
「可以。」男記者鼓勵地看著他,終於遇到一個比較正常的人了。
許添財呵呵地笑了兩聲,然後嘰哩呱啦地講下去。
凝秋乘機將雷浚拉到一旁去。「我們回去了。」她轉頭問警察,「可以走了吧?」
警察點了一下頭。「可以,筆錄都做好了,下次小心點,不要又滑倒了。」
凝秋沒好氣的瞪他們一眼。「下次我會用手槍打死他。」
聞言,所有的人不禁大笑,凝秋垮著一張臉拉雷浚走出警局。
「這是我這輩子最丟臉的一件事。」她鄭重的對他宣布。?雷浚走在她的身邊,未發一語。
「不過,往好的地方想,幸好只有一些人知道。」她嘆口氣,剛剛在里面做筆錄時,她的說明讓大家笑成一團,簡直是饃斃了。
她抬眼看向他。「只有你最有同情心。」她滿意的拍拍他的手背。「連笑都沒笑。」
「跌倒了並不好笑。」他低頭看著她。「痛嗎?」
她點頭。「不過,痛的是我的自尊,你知道我在學生時代,每天要抬腿踢多少次嗎?幾百次耶!而且沒有滑倒過一次,每次都踢得很漂亮,可是這一次……在這種緊要關頭,我竟然滑倒了……」
「地上有西瓜。」他提醒她「罪魁禍首」不是她自己。
「我知道,可這不會讓我好過一點。我竟然滑倒了——」她仍是不敢相信地再次搖頭,隨即嘆口氣。「我現在的行為像不像個鬧別扭的小孩?」她望著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