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替你準備好花圈的。」凝秋認真地說。
兩人對看一眼,再次有默契的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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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與昔日男友見面是凝秋從來沒想過的,她一直以為陳童偉會待在國外,落地生根,就算回台灣來,也不可能會找她,畢竟……他怎麼有臉……凝秋即忙修正自己的用詞,她的意思是,他出國不到半年就跟別的女人跑了,他至少會覺得對不起她、愧對她,這是人之常情,不是嗎?
可現在,他像個沒事人一般的坐在這兒,這不是很奇怪嗎?
包怪的是,她好像一點都不在意,沒有當初的氣憤,也沒有當時的傷心難過,看來,時間果然是最好的療傷良藥。
「你跟以前一樣,沒什麼變。」陳童偉微笑著說。他今年二十九歲,留著一頭稍長及肩的發,五官斯文,戴著金框眼鏡,身高約一七八左右,皮膚白皙。
「這是恭維嗎?」凝秋微笑以對。她今天穿了一件無袖的水藍色襯衫,下擺在腰際打個結,底下是褪色的牛仔褲。
「當然。」陳童偉頷首。
「你找我不會就是想跟我說這個吧?」她喝口檸檬草茶,發現他除了臉色蒼白,帶點倦容外,一切似乎都還好。
苞前任男友這樣坐著敘舊,似乎有點怪異,熟悉中帶著一絲疏離感,與他在一起的記憶,彷佛讓橡皮擦抹過一般,雖已模糊不清,但又似乎能瞧得見底下的痕跡。
他推一下鏡框。「最近好嗎?」
「失業了。」她聳聳肩。「經濟不景氣,雜志社縮編;不過,我還是日子照過、飯照吃,總不能整天哭喪著臉嘛!」她淡淡的一語帶過。
陳童偉意欲出聲,可服務生卻正好送上茶凍,遂先止了口。
當凝秋拿起叉子,正打算享用時,听見他低聲說了一句——
「你總是這麼開朗。」他眼光深邃的注視著她。
凝秋拿叉子的手停在半空,抬眸瞄了他一眼,不過,什麼都沒說,只是繼續埋頭進攻眼前的茶凍。
兩人間有片刻的沉默,半晌後,才听見他開口。
「想問你……」他啜口水果茶潤潤乾澀的喉嚨。「交男朋友了嗎?」
她微挑眉,唇角上揚。「這不關你的事吧?」
「你不要誤會,我沒什麼意思,也不是要探你的隱私,只是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他嘆口氣。「是我對不起你,自然希望你能找到幸福。」
凝秋撇撇嘴、聳聳肩,以叉子叉了一塊茶凍。「這你不用為我擔心,我的幸福我會自己尋找的。」她吃口茶凍。「你的身體還好吧?」
「比起以前差多了。」他斯文地笑了笑。「以前在台灣時,至少還會去打打球,運動運動,可到了美國後,忙功課、忙適應一切,壓力大得讓人受不了,根本沒時間去鍛鏈自己的身體,所以才會出毛病。」
「不是什麼不治之癥吧?」她小心翼翼地問。
見她一臉的謹慎,他忍不住笑出聲。「沒這麼嚴重,就是肝出了問題,需要靜養。」
「那就好。」她微笑。「最近這種悲情電影看太多了,所以,很擔心會發生在自己身邊。」
「如果真是什麼不治之癥,你會為我掬一把同情的眼淚嗎?」他正經地問。
凝秋聳聳肩。「這我就不知道了,看你的樣子,好像還挺看得開的嘛!」
「不是看得開,只是,人生無常,有些事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結果,與其天天擔心,不如好好的過日子。」他推了一下鏡框。
「那倒是。」她喝口茶問︰「你未婚妻呢?念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陳童偉停頓了一下。「我們有些問題,決定給彼此一些時間冷靜一下。」
她微愕,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只能輕輕的應了一聲。「哦!」
「你覺不覺得像我們這樣,能在分手後還談笑風生的人不多了?」他露齒而笑,眼神專注的看著她。
她頷首。「是不多,而這都要歸功於我的氣度跟肚量,不然,你早就血濺五步了。」她拿起桌上的叉子朝他揮了一下。
陳童偉錯愕的瞪大眼,隨即又大笑出聲,凝秋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跟你在一起總是笑聲不斷。」他咧嘴道。「有時,我常想起我們以前在一起……」
她舉起手,阻止他的話。「以前的事都過去了,重提無益。」
他沉默下來,隨即嘆口氣。
「你是有未婚妻的人,這些話若讓她知道,只會引來無謂的風波。」她認真地提醒他。
「我明白。」他再喝口茶,雙眸凝睬著她,別有深意地說︰「有時候,以為自己夠堅強、夠獨立,即使天塌下來也能頂著,可到了異鄉後,才發現自己根本不堪一擊,然後開始尋求一個能救自己免於滅頂的救生圈。有時候,我忍不住會想……如果當年你能跟我一起出國,或許一切就會不一樣了。」
她明白他話語中的暗示,卻未搭腔。
「當然,這一切都只是「想」而已。」他自我解嘲地說。「很多事是錯過了,就再也回不了頭的。」
「的確。」她微笑著點點頭。
他的喉頭滑動了一下,而後長嘆口氣,淡淡地說︰「至少我們還能做朋友。」
「我們做朋友的時間多過做情人的時間,或許這就表示,還是朋友這個身分適合我們。」她在茶凍上淋了些蜂蜜。
他們做朋友的時間有四年,可交往不過三個月他便出國了,半年後他移情別戀,愛情幻滅的速度著實讓她錯愕,唉——她不堪一擊的愛情……
陳童偉沉默不語,最後,所有的話仍只能化為一聲嘆息。「你還在怪我?」
「以前怪,現在不了。」她吃著清涼可口的茶凍,眼眸里淨是笑意。「雖然我很想揍你一拳,不過,我怕你會倒地不起。」
「我倒寧願你揍我一拳。」他無奈的嘆口氣。
她夸張的瞠大眼楮搖搖手。「你可是文弱書生,挨我一拳恐怕連膽汁都會吐出來。」
他微微一笑。「忘了你以前是跆拳社的。」她還曾參加比賽,得過名次。
「我現在的身手還是好得不得了。」她吹噓地說。「就差出國比賽拿冠軍。」
他再次被她逗笑。
「打算在台灣待多久?」她隨口問。
「沒有時間表。」他淡淡地回了一句。
她瞄他一眼。「這話听起來倒像是師父在打禪語,莫測高深。」
他心情愉快的咧開嘴。「看我的身體跟心情吧!」
她點了點頭,也不再追問,兩人斷斷續續的又談了十幾分鐘,他忽然說道︰「我想到海邊走走,要跟我一起去嗎?」
凝秋愣了一下,听見他繼續說︰「只是陪一個老朋友。」
她喝口茶,想了一下,緩緩放下精致的茶杯後才道︰「不了,太陽好大,我想回家睡午覺。」
他沉默著,沒再勉強她。「或許……下次吧!」他為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她不置可否的撇撇嘴,沒應聲。
接下來,他開始說些在美國發生的趣事,她聆听著,有時笑笑,卻發現自己似乎始終無法專心听他說話,或許是覺得兩人老想裝成沒事人樣,恢復到以前當朋友時無話不談的景況,但愈想談笑自如,就益發覺得兩人之間的縫隙很大,那丑陋的疙瘩杵在中間,見了真教人尷尬。
她甚至覺得,或許與一個陌生人說話都比他來得自在。
「我該回去了。」她看了一下表,快三點半了,出來近兩個鐘頭與老朋友敘舊,也算仁至義盡了吧!
他停頓了一下。「我是不是不該打電話給你?」他有些忐忑的推了一下鏡框。
凝秋微挑柳眉。「我不知道。」她聳聳肩。「只是突然覺得隔了三年,感覺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