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我已經跟劉嬸提過了,但她說不好,咱們也別勉強人家。」葉母提著西瓜進屋。她年近五十,削著俐落的短發,身材偏瘦,五官清秀,看得出來年輕時定是個亮眼的美女。
「人家雷先生比較怕生啦!」葉女乃女乃解釋道。
「都三十幾歲的人了,有什麼好怕生的?」葉德全搖頭。「我知道啦!台北人就是怪里怪氣的。」
「爸,你別胡說啦!」凝秋笑著扶女乃女乃進屋。「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豪爽好客。」
「哎呀!反正你們現在的年輕人想什麼,我們這些老人都不懂啦!」葉德全擺擺手。
「阿娟,幫我倒一杯冰水。」他叫了太太一聲。
「凝秋,啊你是不想去找工作啦?都閑在家一個多禮拜了。」葉德全在藤椅上坐下,忍不住叨念一聲。
「現在工作不好找。」凝秋聳聳肩。「我另有計畫。」
對於被開除的事,剛開始時,她也覺得很生氣,但後來想想也就算了,畢竟公司的四個編輯里,就她沒家累,其他人都要養家活口,尤其是茉莉,她正在跟丈夫辦理離婚手續,這時候她更不能失去工作。
「計畫?什麼計畫?」葉德全眼楮一亮。「嫁人嗎?」
「你要嫁人了?」葉女乃女乃吃驚地看了孫女一眼。
凝秋哈哈笑出聲。「男朋友都還沒有,要叫我嫁誰啊?」
「你啊!就是太挑了,看你小妹都嫁了,你是要放到」生菇「嗎?」葉德全不以為然的搖頭。
「姻緣是強求不來的。」葉母端了一壺水出來。
「還是媽有見地。」凝秋贊成的點頭微笑。
「對啦!」阿嬤突然想到,今天早上爬山時,阿福嬸說她有一個外甥剛剛從國外回來……」
「阿嬤,你不要介紹給我,我現在很忙。」凝秋一听苗頭不對,就準備要落跑。
「啊不是閑閑在家,在忙什麼?」葉女乃女乃一頭霧水的問。
葉德全正要說話時,忽然一聲熟識的叫喚自大門口傳來,「阿全——」
「嘿!老張——」葉德全立刻起身應答。
凝秋瞧見對街的阿伯來找父親聊天,她立刻乘機偷偷的往二樓溜去。
「凝秋。」葉母在樓梯口喚住女兒。
她轉過身問︰「什麼事?」
「那個……」葉母將她往廚房推。「詩語一大早跑哪兒去了?她不是放暑假了嗎?」
「她說她去學校跑步。」凝秋回答。
「跑步?」葉母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對啊!多運動對身體好。」凝秋微笑著說。
「她平常不是最懶得動的?」葉母一臉的狐疑。
「人總會改變的嘛!」凝秋努力的隱藏笑意。尤其是為「愛」而改變,詩語听說他每天都會去跑步,所以打算跟他一起跑。
葉母正欲再問下去,電話鈴聲卻在此時響起。
「我上樓去了。」凝秋趕緊道。
「等一下,我話還沒問完咧!」葉母拉住她的手。「詩語——」
「凝秋,電話——」
案親的喊叫聲自客廳傳來,凝秋立刻松口氣。「我去樓上接。」她不敢多停留片刻,急忙往二樓沖去,要是母親再問下去,說不定就要穿幫了。
她喘口氣後,拿起話筒。「喂——」
沒有人應聲。
凝秋皺一下眉頭,「喂!是誰?」
那人嘆了一聲。
她不耐煩的怒道︰「再不說話我就要切斷羅!」她直覺地想到那種無聊的騷擾電話。
「凝……凝秋嗎?」
是個男人的聲音。「你是誰?」凝秋不解地皺一下屆。
「是我……童偉。」
她大吃一驚,話筒差點自她的手中滑落。「學……學長?」怎麼會是他?他不是在國外嗎?
彷佛知道她心里所想的事一般,陳童偉接著說道︰「我前幾天回國……沒想到你搬家了。」
聞言,凝秋愣住了,覺得他的聲音好像是從外太空傳來的那般遙遠。
「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她好不容易擠出一句。
「問了知道你近況的學弟妹。」他簡短的回答。
兩人有半晌的沉默,終於,他輕咳一聲說︰「想見你,方便嗎?」
她詫異地揚揚眉,腦筋有些渾沌。
「如果你不想見我,我可以理解,是我對不起你……」
「學長這句話太嚴重了。」她截斷他的話。「為什麼想見我?你未婚妻不在意嗎?」她不想惹感情的麻煩。
「她沒有跟我一起回國。」陳童偉的喉頭滑動了一下。「我這次回國是為了休養……順便看看老朋友……」
她听出其中的不對勁。「休養?你生病了?」
「肝病,不是很嚴重,只是需要好好的休息……在國外的日子壓力太大了……」他皺緊眉頭。
凝秋這才松了一口氣。「那好吧!什麼時候?」
「明天可以嗎?」「可以啊!」她大方的說。
「那……明天中午——」
「中午不行,我有事,一點半好嗎?」她得先替雷浚煮中餐。
「好,一點半,老地方見。」
凝秋忽然笑出聲。
「怎麼了?」陳童偉被笑得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
「已經沒有老地方了,那里拆了,變成銀行。」凝秋笑著回答道。
「是嗎?」他微扯嘴角。「我太多年沒回來了,這兒變了好多。」
「銀行對面開了一間花茶店,就去那兒吧!」凝秋提議道。
「好……凝秋……」陳童偉欲言又止的開口。
「什麼?」
「很高興听到你的聲音。」他頓了一下,補充道︰「還有你的笑聲。」
她微愣,但隨即恢復正常。「明天見。」
「明天見。」
凝秋掛上電話,呆愣了幾秒,沒想到學長回來了……她以為他會一直待在國外……
她無意識地抓了一下頭發讓自己清醒些,他們有……她屈指算了一下……三年沒見面了吧!
當初,她一直以為自己會嫁給他,可沒想到他才出國半年,兩人的戀情就告吹了,雖然這樣的事就像八點檔那種灑狗血式的劇情般不斷上演,她不是第一個,當然,也不可能是最後一個,不過想想,還是同樣令人傷感。
現在,她不知道他想見她是為了什麼?
但兩人好歹還是朋友……她記得這是當時他跟她分手時對她說的話,這樣的對話,在那時听起來著實虛偽透頂,不過,當時因為她想著兩人從此不會再見,所以也就應了一句——
「還是朋友吧!」
「虛偽、虛偽!」她大搖其頭,當時她想說的其實是︰見你的大頭鬼,誰還跟你是朋友啊!
如今想想也真好笑,不過,沒想到他竟然回來了,還生了病……
她的眼楮骨碌碌地溜轉了一下。「不會是什麼不治之癥吧?!」她心頭一驚。
拜托!可不要在她身邊上演這種悲情的戲碼!
***
九點零二分。
凝秋趴在床上,眉頭緊蹙,直盯著癱在床上的稿紙看,紙上一片空白,四周則散了一些紙團。
「凝秋——雷先生來了。」葉母朝樓梯口喊。
「哦——」她自床上驚跳起來,瞄了一眼鬧鐘,九點多了。「哎呀!差點都忘了。」她趕忙下床,卻一個不留神,踏到地上的盒子。「噢——」她吃痛地哀嚎一聲,抱著腳亂跳。
「痛死人了!」她大叫一聲,而後彎身拿起被她踩扁一角的拼圖盒子往樓下一跳一跳地跑去。
「雷先生,坐啦!」葉女乃女乃笑開一張臉。「第一次看到你,你長得很英俊哩!」
雷浚沒說話,很中規中矩地坐下。
「喝果汁。」葉母端了一杯柳橙汁給他。
「不用了,我就要走了。」他一本正經的淺淺地點個頭。
「哎喲——不用這麼快啦!多坐一會兒。」葉女乃女乃坐到他身邊,笑容可掬的說︰「雖然第一次看到你,不過很有親切感呢!因為劉嬸跟我說了很多你的事,她說你在台北開了一間公司,是那個……蓋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