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這是新進的奴婢,名叫喜福。」阿鵲朗著聲音說道。
她穿著青灰色的襦衣襦裙,年約四十上下,是府里的女管事,負責所有奴婢的一切事務,因為今兒個是喜福第一天進隋府,所以,她照規矩帶她來見夫人。
喜福連忙福了一子,輕聲道︰「見過夫人。」她已換上隋府下人的衣飾,上身是淺藍襦衣,裙裳則是紫中帶藍。
酈嫣打量著眼前清秀的小泵娘,而後漾出一抹笑。「喜福……」她喃念一聲。「真是個好名字,你今年幾歲了?」
「十二。」喜福恭敬地回答。
「念過書嗎?」酈嫣進一步詢問。
「識得一些字,是父親教的。」想到去世的父親,不禁讓她心底掠過一抹惆悵。
酈嫣點了點頭。「喜歡念書嗎?」她微笑著再問。
喜福的眸中閃過一絲飛揚的神采,重重的點一下頭。「嗯!」
酈嫣沒有遺漏她的反應,看來她該是個愛念書的孩子,這倒難得。
「過來。」她向喜福招了招手。
喜福不明所以,不過,仍是有禮的應了一聲。「是。」然後規矩地走到夫人面前,聞道一股香氣,是夫人身上的香味。
酈嫣詢問道︰「你姓什麼?」
「甄。」喜福不由自主地眨了一下眼眸,這麼近瞧著夫人,讓她幾乎忘了怎麼說話了。
「甄喜福。」酈嫣喃喃念著,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听起來是個好兆頭。」她的心中突然浮現一個想法。
喜福不知夫人的意思,雙眸仍是定定地瞧著她嬌媚的容貌。
「你……」酈嫣輕咳一聲,一旁的紫心立即順了順她的背。
「夫人,要不要歇會兒?」紫心憂心地蹙起眉。
「不礙事。」酈嫣微微一笑,要她安心,然後繼續問道︰「家里有哪些人?」喜福沉靜溫順的模樣讓她很喜歡。
「有娘跟弟妹。」喜福回答。
「你爹呢?」
喜福微斂眉心,頓了一下才道︰「一個月前過世了。」她低下頭。
酈嫣沒說什麼,只是伸手撫了一下她的頭。
喜福抬起頭,感覺到夫人溫柔的撫觸,覺得夫人的手好軟……她的鼻頭莫名地酸了起來,眼眶泛紅,她咬著唇試著控制自己。
「阿鵲。」酈嫣喚了一聲。
「是,夫人。」她走上前。
「琰兒還在鬧脾氣嗎?」她問道。這幾天,琰兒染了風寒,還發燒,她很擔心。
「三少爺剛剛才鬧了一頓脾氣,硬是不肯吃藥。」阿鵲說道。
酈嫣嘆口氣,琰兒自小身子便不好,脾氣又倔,老是不肯好好服藥,她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他了。「這樣吧!喜福,你去照顧三少爺。」
她的話讓所有的人吃了一驚,阿鵲沖口道︰「夫人,喜福才剛進府,什麼都不懂,更何況,她還這麼小,自己都照顧不好了,如何能照顧小少爺呢?」她覺得實在不妥啊!
「這你不用擔心!我相信喜福有這個能力。」酈嫣微微一笑。
喜福看著夫人信任的神情,一股感動涌上心頭,她立刻道︰「我會努力照顧好少爺的,我……我在家也照顧妹妹、弟弟……」
「才跟你說過,怎麼又忘了?要說‘奴婢’、‘小的’,或是‘奴才’,不可以我呀我呀的直說。」阿鵲不悅的糾正喜福。「喜福一時忘了,希望夫人原諒。」她輕咬一下唇,螓首微垂。
「沒關系。」酈嫣搖搖頭。「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夫人,話可不能這麼說,規矩還是得遵守的,不然,這些下人會失了分寸。」阿鵲堅持地道。
酈嫣沒有回應她的話,只是淡淡的說︰「琰兒的身體一直沒有起色,或許喜福會替琰兒帶來一些福氣。」
她樂觀地相心,這與「沖喜」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喜福不是真的給琰兒做媳婦,而是做他身邊的貼身奴婢,她希望喜福能為琰兒帶來「歡喜」和「福氣」。
再者,她見喜福柔順乖巧,恐怕也只有這樣的性子才能容忍琰兒的壞脾氣,府里的奴婢幾乎都讓琰兒給罵哭過,她實在找不出還有其他可用之人。
「夫人——」
「就這樣吧!」她揮揮手,打斷阿鵲的話。「若是她做得不好,再換下吧!」她不覺得這事兒有何不妥之處。
酈嫣自臥榻上起身,紫心立即攙住她的手臂。「我想去瞧瞧琰兒,一起來。」她低頭對喜福說。
「是。」喜福連忙點頭。
「夫人,老爺吩咐了,小少爺受了風寒,要您別去……」
「不礙事的,走吧!」她領先往外走去。
喜福跟在後頭,心情有些忐忑不安,暗暗想著,不知道三少爺是什麼樣的主子?
???
「拿開,我不要喝!」
怒吼聲之後緊接是「鏘!」一聲,瓷碗摔落破碎的聲音。
一個八歲大的男孩半靠在床頭,臉色蒼白,黑眸怒視著眼前的奴婢,倔強的臉上透露著一抹青黃,難掩病容。
喜福不發一語地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碎片及潑灑了一地的藥汁。第一天時,她著實被他的粗暴嚇了一大跳,可經過兩天,她已經習慣了,鵲嫂說,每回到了吃藥時間,三少爺便會使性子,唯有夫人在時,他才會忍著乖乖服藥。
「出去——」他朝她大吼,隨即劇烈地咳起嗽來。
喜福連忙上前輕拍他的背,他生氣地要推開她,卻力不從心,她的力氣比他大得多了。
「我叫你出去……咳……你沒听見嗎?」他因咳嗽而漲紅臉。
喜福輕擰眉心。「奴婢是來服侍少爺的。」
「我不要你服侍!」他使力推她。
喜福沒有應聲,只是執著地揉撫著他的背部。
他又咳了幾聲後,這才覺得舒坦些。
「好些了嗎?」喜福低頭注視著三少爺蒼白的臉,發現他的發絲有些散亂。
「不用你管!」他冷哼一聲,轉過頭去不理她。
喜福沒說話,徑自起身收拾一地的碎片,還端了一盆水進來擦地。
隋曜琰瞪視著她,怒火仍熾,卻不知該如何發泄,以前服侍他的奴婢都很怕他,可就她無動于衷,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喜福擦完地後,淡淡的說道︰「喜福再去端藥。」
「我不喝!」隋曜琰生氣地對她怒目而視。「你端來我一樣不喝。」
喜福皺著眉心,想了一會兒,決定先將話題轉移。「少爺頭發亂了,我……奴婢幫你理一理。」她至今仍是還未習慣「奴婢」這樣的自稱。
隋曜琰厭惡地道︰「不需要。」
喜福不以為忤的繼續道︰「若是夫人來了,見到少爺儀容整潔,定會很高興的。」
一提到母親,隋曜琰即使張開嘴,卻擠不出半句反對的話,臉色也趨于和緩。不知娘的身子好點了嗎?昨兒個她來看他,神情好像有些疲累。
喜福將他的反應全看在眼里,嘴角漾出一抹淺淺的笑,每次只有在提及夫人時,三少爺才會听話。
她拿了梳子坐在床邊,伸手解下系在他頭頂上的青色絲帶,柔荑輕撫過他的額際,將散落在前的黑發往後掠去,在家時,她常替弟妹梳頭,所以駕輕就熟。
當她的手觸踫到他時,隋曜琰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感覺她的雙手在他發間溫柔地移動,她的手軟軟的,動作很輕柔,不像一些笨奴婢會扯得他不舒服,看來,她還是有些可取之處。
「少爺,生病還是要按時吃藥才會好得快。」她柔聲勸道。
一提這事兒,他的心情立刻轉壞。「誰要你來向我說教的?」他的語氣有著不耐,以前服侍他的奴婢沒一個敢同他說話,就她喜歡和他說些有的沒的。
「夫人為了少爺的事很煩憂。」她仍是輕聲細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