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御不悅地披一下眉頭,心里非常不痛快,但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因為她並沒錯,她的確是沒資格管他的事,畢竟她只是他的奴婢。
但嚴格說來,他並沒有要求她的言行舉止要百分之百的像個婢女。因為有時她自稱「我」而不是「奴婢」
時,他並不會生氣,也不會叫她一定要改口。所以初雪也沒有很嚴格的執行。
其實剛開始時,她沒自稱過「奴婢」,而他也沒把她當作下女看待。是後來阿桃一廂情願地這麼認定,希望初雪能來服侍他,為莊里出一份心力。而當初他並沒有堅決的反對,所以後來初雪就成了他的侍女。
雖然知道她說的沒錯,但他心里卻仍是不舒服。
「你倒是把奴婢的規矩背得很清楚。」他冷聲說道,手指自她的臉上移開。
初雪沒有回應,只是在心底深深地嘆了口氣。
「這麼說,只要是主人的話,你一定服從?」他問道。
初雪點頭,服從是下人必遵的法則。
「若是宗淵要吻你,你也服從?」他怒道。
她大吃一驚。「這…小少爺不會的。」這怎麼可能,大荒謬了。
「回答我的問題。」他硬是要她說出答案。
「不會。」她只是搖頭。
「為什麼?這樣就不服從了。」他抬著她的下巴。
「不是,這不一樣。」她只能搖頭。
「哪里不一樣?」他追問。
初雪被逼得說不出話來。
「回答我。」他命令道。
她輕咬下唇。「少爺說過‘我只屬了你’。」
石中徹仍是皺著眉頭,他放下手,心中有些悵然若失,他想捕捉那份感覺,但那感覺卻一因而逝。
「我說錯了嗎?」初雪見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來哪里怪。
「你沒說錯,你是屬于我的。」他平靜地看著她,雖然不懂心中那份悵然是什麼,但目前這樣就足夠了。
因為意念常是忽滅忽現,若錯過了,再思索也是徒然。但只要時機一到,它又會再浮現,所以心急也沒用。
「走吧!」石中御對她說道。
初雪點頭,柔順地跟在他身邊。心里想著其實她方才不是要這樣說的,只是她開不了口告訴少爺,是因為她喜歡他,所以才會讓他親她。
畢竟說了又如何,這根本沒意義,說不定只會讓少爺覺得尷尬,那麼——還不如不說。
***
曲華拄著拐權,手里拿著酒,蹣跚地回到城外的破廟里。他一進門,婦人阿貴立刻放下手中的針線活,起身「你去哪兒了?」她扶著已有些醉意的他。
「別踫我!」他推開她。「我又不是兩條腿全廢了。」
他一吼,原本坐在牆角的阿鴻更將身體蜷縮起來。
曲華灌了口酒說道︰「你想知道我去哪是嗎?我就告訴你,我去了石府了。」
阿貴大吃一驚。「你去那兒做什麼?」
「你說呢?」他哈哈大笑。「當然是著石公子能不能再多舍點錢,結果——我呸!那個石公子一毛不撥就算了,竟還擺張臭臉給我看,拜托!本大爺是來道謝,又是來借錢的。」
阿貴急道︰「你……」
「我?我怎麼樣,你緊張個什麼勁兒?」曲華又喝口酒。「你是怕我去找咱們的女兒,是嗎?」
「沒……沒有……」阿貴突然大聲道︰「你別胡……
扯,咱們的女兒早在十八年前……就死了……「她鼻頭一酸,淚水掉了下來。
「哭哭哭,一天到晚哭,老子就是給你哭衰的。」曲華怒道。「再哭給我試試看。」
阿貴忍住淚水,不發一語。
「明天我們再去一趟石府。」曲華說道。
阿貴一臉震驚。「去……去做什麼?」
「廢話,當然是去認女兒。」曲華吼道。
「沒有,沒有女兒。」阿貴連連搖頭。「她十八年前就死了。」她在心中告訴自己絕不能承認。
其實這一切都怪她不好,前天她從昏迷中醒來後,知道自己的女兒曾在身邊照顧,一時情緒激動,便哭了起來。回到破廟後,因為急于想把內心的苦悶渲泄出來,便口無遮攔的說了一堆,當她察覺事態嚴重,要收口時已經來不及了。
這些日子,她一直把秘密藏在心中,連丈夫都沒有透露半句,但如今…都怪她不好,都怪她……
「別以為你瞞得了我。我告訴你,老干這條腿當年就是因為她才斷的,現在她有錢了,我去跟她拿些錢來花花有錯嗎?」曲華怒道,又唱了口酒,若不是當年斷了腿,他現在也不會變成廢人一個。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阿貴掩面哭了起來。
「我有說錯嗎?如果不是我的腿斷了,不能做事了,我需要靠你養?還窩在這種鬼地方。」他大吼大叫。
坐在角落的阿鴻,將自己縮得更小,伸手掩住耳朵。
「我告訴你,你別跟我裝蒜,否則有你苦頭吃!就算你不去,我也會拎著阿鴻去,他也看過他姊姊,總認得出來。是不是,阿鴻?」曲華叫道。
阿鴻縮成一團,沒有回答。
「我叫你你沒听到是不是?」他一拐一拐地走到兒子面前。「听到沒有?」他舉起拐杖。
「你做什麼?」阿貴沖上前,擋著他。「別嚇著他」
曲華又喝口酒「哼」了一聲,逕自走到干草堆上躺下,呼呼大睡起來。
阿貴哭著抱著兒子。「沒事的。」
阿鴻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阿貴看了丈夫一眼。抹去淚水,拿件破毯子給他盞上。想著好久好久以前,他不是這樣的,剛嫁給他時,他待她極好。兩人快快樂樂地過了一年,後來她有了身孕,兩人更是高興得快瘋了。
但不久,女兒卻染上風寒,而他為了給女兒治病,拼命賺錢,幫人搬貨、扛東西,卻在一次疏失中被壓斷了腿。自此以後,他便意志消沉、自暴自棄。
後來,他發現女兒竟然失去听力時,整個人便像瘋子一樣,不停地大吼大叫。說要她何用,枉費他斷了一條腿卻只救回一個聾子,倒不如當時就讓她死了。
她自己當時也哭得死去活來,在丈夫的慫恿下……丟棄了自己的小孩……
阿貴難過地哭著,她當時應該堅持不答應的……
但丈夫說,養她何用將來口不能語、耳不能听,不也是廢人一個!她一時心智不清,便同意了……但這十八年來,她日日後悔,沒有一夜睡得安穩。
老想著他們夫婦倆,當初是多麼高興她的到來,她長得好可愛、好標致像個小美人,但他們卻狠心丟了她……
當他們這麼做時,便已失去了為人父母的資格,如今又有何顏面去面對她?
她絕不能讓丈夫去打擾女兒清靜的生活,她若知道她有這樣一對父母親,一定會傷心悲痛。所以,她絕不能讓丈夫去破壞!她不能,她已經錯了一次,絕對不能再錯第二次!
第九章
初雪端著花盆,神情緊張地走進石中御的書房,但當她進入時,卻訝異地盯著滿桌的書和一地的器材。奇怪了,這些東西不是都在山莊的石屋里嗎?怎麼這會兒全出現在這兒?
「這是我昨天吩咐管家辦的。」石中御解開她心中的疑惑。
他手中正拿著一只酒杯,這是他以前設計的,不管是水或酒倒人,永遠都不會溢出來。
他覺得在這兒待上一個月會悶了點,所以帶些器材過來,有空的時候便設計一些新東西。
初雪頷首表示明白。
「為什麼一直捧著盆栽?」石中御問道。「我……我想拿出去賣。」她怯懦的說。
他皺了一下眉頭。「為什麼?」
初雪垂下頭,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