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軍醫已包扎好王守的傷勢,他起身對左膺道︰「左將軍,他已無大礙,但因為箭矢整個貫穿他的肩,失血過多,恐怕得休養個十天半個月。」
小豆看了軍醫一眼,他大約四十歲左右,身材高瘦,留著短髭,臉孔稍長,五官和善可親;听了他的話後,她才曉得原來眼前這個凶惡的男人就是將軍。
「十天半個月?這麼久。」李賀交叉雙臂。「那不就沒人伺候你?」他望向左膺。
「我不需要人伺候。」左膺無所謂地聳聳肩。
「我知道你不用人伺候你,但總要人幫你穿甲衣、卸甲衣吧!」李賀道。穿衣服可以自己來,但穿甲衣可不行,沒人幫忙的話很難穿得好。
「叫眼前這個小兄弟就行了。」軍醫周天行微笑地建議,這就叫撿現成的便宜。
「那倒是。」李賀立刻間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小豆抬頭,指著自己。「你們在問我嗎?」
「這里還有別人嗎?」左膺皺眉,他受不了反應遲鈍的人。
小豆瞄他一眼,不懂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我叫顏小豆,大家都叫我小豆。」
「從現在開始,你就伺候左將軍,直到王守的傷勢康復。」李賀說道。
小豆考慮一下。「一定要嗎?」
李賀哈哈大笑,周天行也微笑,只有左膺一個人滿臉不悅。
「這是軍營,命令只能被執行,不能被質疑。」左膺厲聲道。
「我明白,可是……」她見他的臉色愈來愈難看,只好道︰「是,將軍。」
「能待在左將軍身邊是一種榮幸。」李賀含笑道。
小豆沒有答話,因為她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榮幸」,這人這麼凶,又難相處。
當她解開兩側的繩結時,才發現甲衣原來是由護胸盔甲和護背盔甲兩片組合而成,繩結則是為了綁牢兩者的接縫處,可麻煩的是,肩膀處也有繩子系著,但她根本構不到將軍的肩膀。
李賀也發現了這點。「左膺,你最好坐著,他勾不到你的肩膀。」
「你幾歲?」左膺問道。這個叫小豆的人也太矮了吧!只到他的胸口,他從不知道自己營中有發育不良的士兵。
「十八。」小豆回答。
「你跟王守同齡,但怎麼這麼矮?」李賀說道。
周天行笑道︰「這身高乃是天生,強求不得,何必這樣嘲諷人家?」
「是啊!」小豆忙點頭,這軍醫真是個大好人。
「這里已沒有我的事,我先告退了。」周天行收拾好醫藥袋,便先行離開,他還得去看其它受傷的士兵。
「我也該回去卸下甲衣了。」李賀緊接著道,穿著這身厚重盔甲,很不舒服。
「大人慢走。」小豆說道。
李賀笑道︰「這兒不是朝廷,不用如此多禮。」他邁步走出營帳。
當帳中只剩小豆和左膺時,小豆不由得緊張起來,這將軍脾氣這麼壞,她擔心自己會得罪他,而且莫名其妙地,她竟變成他的侍童,事情怎麼會演變至此?
「將軍,能不能麻煩你坐下?」小豆小聲建議。
左膺瞥他一眼,說道︰「去將小凳子搬過來站著。」他指向角落的矮凳。
「喔!」她只好跑去拿凳子,就不懂他為什麼不坐下,這人規矩還真多。
當她站在他面前時,頭頂勉強到他的下巴,然後開始動手解他肩上的粗繩,听見他開口道︰「以後不許再說『喔」,答話時只能說『是」。」
「為什麼?」她輕蹙眉宇。這結怎麼打死了?
「不為什麼,這是軍中基本的規定。」他皺眉。「還有,命令就是命令,不能問為什麼。」
「為什……」她及時止住話,答道︰「喔!」當他「哼」一聲時,她趕緊改口。「是,將軍。」
左膺站了一會兒,沒耐性地道︰「你到底在干嘛!解個繩子弄這麼久。」
「可是這繩子打死結了,我正在解。」她專心于手上的工作。
左膺微轉頭,瞧見小豆皺著眉頭在解繩,驀地,他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立刻皺一下眉頭,厲聲道︰「以後不許抹粉。」
他突如其來的吼叫,嚇了她一跳,一不小心又將快解開的繩子拉緊。
「听到沒?」
「我沒擦粉。」她真覺得他莫名其妙。
他的手指倏地扣緊小豆的下巴,將小豆轉向他。「如果沒有抹粉,為何有香味?」他壓根兒不相信他的話。
他的表情在指控她說謊,小豆舉起手臂聞了聞。「沒有香味啊!」他的鼻子是不是有問題?「將軍是不是聞到烤羊的香味?」她指著幾案上的烤羊。
「別跟我打哈哈,男人抹什麼粉,以後若再讓我發現你擦了粉,就別待在我身邊。」他嫌惡地說。
「我……」小豆原本要辯駁的話語,在瞧見他嚴厲的面孔時,全吞了回去。
「是,將軍。」
他滿意地頷首。「快動手解開甲衣。」
「是,將軍。」她反射性地回答,手指靈巧的解著死結。「小的是只伺候將軍,還是還得回廚房幫忙?」
「你不用到廚房幫忙了。」左膺說道,他方才將烤羊掉出托盤的蹙腳樣最好別再發生。
「是,將軍。」小豆微笑著看著繩結終于被解開,于是動手解另一邊肩膀的繩結。「將軍,等會兒可不可以麻煩你拿著胸前的護甲,我怕一解開繩子,甲衣便會掉下來。」
他瞄她一眼,平靜地道︰「那後面的甲衣怎麼辦?」
小豆愣了一下。「我來接。」她走下凳子,將它搬到他背後,而後才繼續解繩子,如此一來,他接住前面的甲衣,她則接住後面的護背甲衣。
當她一松開繩子,她立刻捧住後面的甲衣。哇!還真重!她走下凳子問道︰「穿這個不累贅嗎?」
他轉身將手上的甲衣丟到她手上,小豆的五官立刻皺成一團,哇!包重了。
「你沒吃飯嗎?」左膺瞄他一眼。
「有,請問這要放哪兒?」她的臉脹得鼓鼓的。
「放在衣箱上。」
「喔!」她走到角落,順手扔下甲衣,這才松口氣,她轉身時,他正好叫喚一名士兵進帳,那名士兵走到床榻前,抱起受傷的王守。
「吩咐與他同隊伍的人照料他。」左膺說道。
「是,將軍。」士兵抱著王守走出軍帳。
左膺對小豆說道︰「你也可以下去了。」
「我不用做其它的事嗎?」她有點詫異,這個工作好象太輕松了。
「不用。」
「沒有什麼我可以做的嗎?」她頓一下又道︰「比如縫補衣裳或是挑水之類的。」
他詫異道︰「你會縫補衣服?」
「是啊!我還會刺繡,女紅之類的我都會。」她理所當然的說。
「老天。」他揉揉太陽穴。「你學這個干嘛?」他的嗓門不自覺地大了起來。
「這是一定要學的--」她突然住口,因為猛然想起由已現在是男兒身,她立刻胡亂扯道︰「因為我們家沒有女人,所以總得有人學。」
他沒有再說什麼,但仍狐疑地挑起眉毛,他還是覺得一個男人會刺繡很奇怪,補衣服是一回事,但精于女紅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打量小豆的身形,雖然瘦小縴細,但不至于給人病懨懨、不健康的感覺。「你受過軍事訓練嗎?」
小豆搖頭。「沒有。」
「你會舞槍弄刀嗎?」
「不會。」她仍是搖頭。
「懂不懂如何防衛?」
「不懂。」她繼續搖頭。
「那你上戰場吧嘛?」他咆哮。「送死嗎?」
她反射性地捂住耳朵。「不是,我會逃命。」
「逃命?﹗」他大吼出聲,青筋隱約在太陽穴上跳動著。「你敢臨陣月兌逃,依軍法是唯一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