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因為長期在太陽下玩耍、工作,膚色自然比鎮上鮮少出門的黃花大閨女還深,扮成男子也不會有人懷疑;再加上她從小在農村種菜、養雞、挑水,甚至劈柴,體力自然也不差,她有信心不會露出破綻。
「更何況我還有護身符呢﹗」她自頸項拉出一個紅色錦囊的平安符,從小到大,這符她從沒離過身,她相信它在冥冥之中一定會保佑她。
她又塞了兩套男服後,信心滿滿地將包袱捆在背上,而後在胸前打了個結。她小心地左右張望一番後才走出來,先到廚房拿了幾瓶醬菜,順手將烤好的面餅包起來,預備在路上當干糧吃。
至于母親那邊,她想女乃女乃自會告訴她,因此她也不想自己去親自說明,免得娘不準她去,所以還是先走再說;而且如果她不在,小樹山自然得留在家照顧女乃女乃和娘,這真是個兩全其美之計,如此一來,小樹就不會以身犯險,跑到軍中去了,她愈想愈覺得妥當。
小豆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繞到馬房,擔心被鄰居見到,幸好現在時間還很早,沒什麼人出來活動。她探頭探腦地往馬房內觀察。
小樹不在里頭。
小豆一見機不可失,立刻奔進馬廄,馬房內的兩匹馬立刻嘶鳴起來。
「噓!」她反射性地噓了一聲,隨即左右張望一番,幸好沒人。她牽出棕馬「阿力」。「我們要離開一段時間。」她撫著牠的鬃毛對牠說。
小豆拉著牠的韁繩走出後院,左腳踏著馬蹬,翻身上馬,然後回頭望了四合院一眼。
「女乃女乃,妳一定要撐下去。」她深吸口氣,往馬月復踢了一下,催促阿力往前飛快奔去。
小豆不住地回頭望著漸漸消失在眼界的四合院,如今已沒有回頭路了,當務之急便是找到阿爹。
她一路往北方直奔,軍隊駐守之處離這兒有三天的馬程,她必須盡量縮短時間。涼風揚起她肩後的秀發,她清秀的臉上透露出堅決的表情,當她進女乃女乃房門前,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冒險到軍中去,但女乃女乃孱弱的模樣讓她無法再忽視她隨時會離開的可能性,而任何能救治女乃女乃的機會,她都不會放棄。
***
軍帳內,左膺正坐在幾案前,盯著眼前的軍事圖,圖上畫著匈奴各部落大致的位置,之所以為「大致」,是因為匈奴為游牧民族,遷徙甚快,沒有一定的落腳處,因此也更詭譎莫測。
數月前,匈奴右賢王因不甘心漢朝奪去河南地,因此數度入河南侵擾朔方郡(今鄂爾多斯右翼後旗),殺掠官吏百姓,皇上才會再次對匈奴用兵,但匈奴佔地之大,在用武上並不容易。
「你又在傷腦筋怎麼作戰了?」
左膺毋需抬頭就知道是副將李賀。「什麼事?」他蹙著眉看著軍事圖思索。
「咱們軍營里的女人想到附近的小鎮上逛逛。」李賀走到他面前,盤腿坐下。「你的意思怎樣?」
左膺抬頭,一臉不耐。「這種事需要來問我嗎?你決定就行了。」
李賀沒被他的壞脾氣嚇到,甚至還露出笑容。「你的火氣還真大,要不要叫個女人消消火?」
左膺瞪他一眼。「如果沒別的事就出去,少在這兒礙眼。」
「誰說沒事?玉娘在外頭,她想進來,可是怕你發火。」李賀似笑非笑地道。
左膺攏起雙眉。「她站在外頭干嘛?」他在腦海中搜尋她的長相,最後宣告放棄,他對女人向來「過目即忘」,不過他曉得她是軍中的營妓,畢竟女人在軍中的目的即是為此。
「她還能干嘛?當然是想進來伺候你。」李賀說道。「可能是想念你吧!」
左膺皺眉。「少惡心行不行,叫她走。」他沒空理她。
李賀嘖嘖有聲地道︰「你還真無情,人家親自來找你,你也不賞瞼。」
「你有完沒完。」他瞪他。
「是,我這就走。」李賀難得必恭必敬道,但嘴角隱約泛著笑意。
他轉身走出軍帳,玉娘立刻迎上前。「左將軍怎麼說?」她穿著淡紅的短襦和白色長裙,頭上綰著垂雲髻,抹著胭脂的臉蛋明艷動人,唇上沾著亮紅的色彩,她在營妓中是數一數二的大美人,而且只服侍將官,一般的士兵還踫她不得呢!
「他現在正想著國家大事,沒心情。」李賀道。
玉娘輕咬下唇。「妾身知道了,謝大人代為通報,小女子告退。」她欠身行禮後轉身離去。
李賀搖搖頭,在心中忖道︰她雖有傾城之姿,又通音律詩詞,其它將官對她都頗有好感,甚至有人考慮納她為妾,但對左膺而言,她只是軍中的營妓,可她卻偏對左膺傾心,讓他覺得很不可思議;他自小和左膺一塊兒長大,女人見到他凶惡火爆的脾氣就怕,她卻很喜歡他,男女之間的事還真沒個準則。
可惜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看來玉娘可要傷心了。
而正走回營房的玉娘,心情不由得低落起來,左將軍自從上次大腿不小心被箭矢射傷後,已近一個月沒來找她,而據她所知,他也沒找其它女人,這實在很不尋常,難不成是那一箭射出了什麼問題,還是他突然得了什麼隱疾?
「玉娘,咱們要出去逛逛,妳去不去?」
她轉頭瞥見與她同營的幾個女子正打扮得花枝招展往小鎮上走去,問她話的是與她同齡的珠兒。
「不了,我不去。」玉娘搖頭,她和同行中的阿彤相處不睦,因為阿彤說話老是很不客氣地針對她。
「怎麼?左將軍沒理睬妳嗎?」阿彤揚起秀氣的眉,她身穿一襲淺紫的衣裳,臉蛋上的胭脂涂得有些厚,顯得面無血色,她今年已三十,但仍風韻猶存。
玉娘淡淡地掃她一眼,冷淡地走回營帳。
「嘖!」阿彤不屑地哼一聲。
另一名穿著鵝黃曳地長裙的女人巧藍說道︰「彤姊,別這樣。」她拉拉阿彤的手。
「老娘就是看她不順眼。」她雙手扠腰。「誰不曉得她安的是什麼心,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
「彤姊。」珠兒打斷她的話。「大伙兒都是姊妹,說話好歹要有個分寸,否則听了傷人。」她好言勸道。
阿彤哼了一聲沒再說話,三人慢慢走出營區,途中還不時和營區的士兵說笑一番。
「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過得還真是無聊。」阿彤忍不住抱怨道。「連想上街買個東西,還得走老半天。」
「彤姊,別抱怨了,就當是鍛煉身子吧!」巧藍笑道。
「也只能這麼想了,要不是--」
「喂!妳們看。」珠兒打斷阿彤的話,手指著前方。「有人往這兒來了。」
「哇﹗騎這麼快,該不會是皇上下了什麼密詔吧!」阿彤說。
「不像官員,倒像是個小伙子。」珠兒瞇眼打量。「他沒著官服,也沒穿軍服,肯定不是這兒的人。」
三人立在原地,直到來人在他們面前停住。
「你是誰?」阿彤首先發難。「長得倒滿俊的。」她上下打量眼前風塵僕僕,上氣不接下氣的小伙子。
「我……我叫小豆。」她吞口口水,連忙從馬背上下來,卻因腿軟而栽了個大觔斗,臉孔向下撲趴在地上。
三人見狀全笑得花枝亂顫,小豆不好意思地趕緊爬起,鼻子和下巴上沾了泥土,她抬手抹去。
「對不起,我趕了三天兩夜的路,所以雙腿有些不听使喚,請問這兒是軍營嗎?」
「你沒瞧見咱們身後都是軍帳嗎?」阿彤上前打量他。「小扮長得倒是挺俊俏的,就是瘦弱了點兒。小扮今年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