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打算讓她再次昏睡,腦中卻浮起母親警告的話語。「真是麻煩。」他蹙起眉心,正思索該怎麼讓她安靜時,卻發覺她已停止掙扎,只是不停哭泣,他松開手,她立刻蜷縮在一起,決堤的淚水不斷涌出,驀地,他想起母親方才拍她的臉想把她喚醒,猶豫了一下,終于伸出手拍著她濕潤的臉頰。
「醒醒。」他加重手上的力道。
采君緩緩抬頭望向他,含著氳氣的雙眸落下串串淚珠,小臉上盡是淚痕。
「我要回去。」她囈語。
他不懂她怎麼會冒出這句話,正當他在納悶時,她卻坐起身,赤足下床,她突如其來的行動讓他挑眉,他不假思索地扣住她的手,她反射性地揮拳。「放開——」
他沒有躲開她的拳頭,左腳一掃,她整個人便騰空掉進他懷中,她對他拳打腳踢,而他已失去耐性,這女人像頭野貓似的,有機會就反擊,從認識她到現在似乎都在和她動武。
他扣住她揮舞的雙手。「如果你再這樣,我只好讓你睡一覺。」
采君急遽地喘息,空洞的眼神望著他。「放我回去。」她又哭了起來。
「你要去哪?」他嘆氣,對她實在莫可奈何。
「破廟。」她啜泣。「大哥在等我。」她淚眼婆娑地望著他。
他攏起雙眉,思考她的話語,而她只是不停地哭著,呢喃著他听不懂的話語,他松開她的手,她倒抽著氣,哽咽地蜷伏在他身上,疲倦地合上雙眼,長長的睫毛上沾著濕潤的淚珠。
「好冷。」她低喃著偎緊他。
魏桀抱起她,將她安置床上,俯身拾起又被她踢落的被子,若有所思地注視她,她嬌弱蒼白的模樣會讓他想起秦霏,而這讓他心中一震,他拋開思緒,替她蓋上棉被後,便坐回椅上。
當他閉上雙眼時,腦中卻浮現秦霏和采君的臉孔,他立刻睜眼,詛咒一聲︰「該死。」
秦霏死後,他從沒想過她,如今是怎麼回事?他不自覺地瞥向床沉睡的人兒,她現在睡得安穩多了;其實,細看她的五官後,她和秦霏並沒有當初他認為的相像,秦霏比她略高半個頭,人也比她圓潤些,五官更有絲嬌媚之氣,舉手投足間是大家閨秀的氣派。
而脂粉未施的采君則是清秀淡雅,眉宇間甚至有股俊逸之氣,他對她並沒有母親口中所說的「恨」意,他不是個是非不分之人,也不是個會遷怒的人,畢竟天下之大,兩個相貌近似的人多的是,他不會因此而把對秦霏的怒意轉嫁到她身上,對她的冷淡,只是因為他對女人沒有什麼好感,可是他為何會同時想到她兩人呢?
他揉揉眉心,拋開思緒,不想再去思索這些兒女情長之事,反正只要她的病一好他就不會留他們,即使母親堅持也一樣,他不會再妥協了。
☆☆☆
采君一睜開眼便困惑地望著陌生的床頂,無法和馬車的車頂聯想在一起,這是哪里?
她偏頭想看清楚四周的環境,卻意外地瞧見他……坐在椅子上!她不懂她怎麼會和他在這兒,猛地,她想起自長凳上墮下後,似乎見到了他的臉,難不成是他接住了自己?
只見他交叉雙手在胸前,頭微垂,幾絡不听話的發絲散在額前,他的側面像雕刻出來的似地,堅毅而不妥協,他連在睡夢中也如此冷傲,不曉得他是否有放松的時刻?
她輕憩干燥的下唇,覺得口好渴,好像在沙漠中走了三天三夜一般,她想撐起自己,卻發現左頸肩的肌肉疼痛,而且連手腕也疼,全身好像被千軍萬馬踐踏過,該不會是他沒接住她,所以她還是從半空摔了下來,一定是這樣,否則她不會全身酸痛。
采君放棄坐起的念頭,輕喚道︰「公……子……」喉嚨好像疼得更厲害了。
魏桀立刻睜開眼,深沉的眸子望向她,只見她又道︰「麻煩……你……水……」她咳了一聲。
他起身倒了杯水,看她眸子清澈分明,想必是醒了,那麼他也該走了,他轉身折回床沿將茶杯遞到她面前,示意她接過杯子。
她明白他的意思,但實在力不從心。「我起不來。」她頸肩的肌肉實在是很疼。
魏桀詫異地挑高眉毛,生病有這麼虛弱嗎?他在床沿坐下,右手伸至她背後將她撐起,讓她半靠在他身上;采君一離開棉被,頓時覺得寒冷,因為她身上的單衣已被汗水浸濕,所以一接觸到空氣更覺刺骨,她先將棉被拉起蓋好,才接過杯子,喝口水,隨即痛苦的閉上雙眼。
「這水沒毒。」魏桀淡淡地說,她的表情像是在喝毒藥似的。
采君愣了一下,隨即答道︰「你誤會了,我是因為喉嚨疼。」她沙啞的說。
他支手抬起她的下巴,想瞧瞧她脖子上的瘀青,卻听見她痛呼一聲。
「會疼?」他不解地說,抬起她的下巴和喉嚨有什麼關系?
「不是,是我的左頸肩,我掉下來時撞到什麼嗎?」
魏桀因她的話而皺眉,不會是他昨晚劈她時留下的吧!他明明沒用多少力道,怎麼她這麼不堪一擊?采君見他沒答腔,又問一次︰「我從半空中摔下,是不是撞到什麼?」
「沒有,我接住你了。」
她訝異道︰「所以是真的,不是我在作夢?」她只記得昏睡前好像有瞧見他。「謝謝你救了我。」
「我只是路過。」他淡淡地說。「如果不是我傷你在先,我不會出手救你。」
采君頓了一下才道︰「如果你是要叫我謝謝你先前傷了我,然後你才因愧疚救我的話,我想我辦不到。」她定定地回視他。
「我沒有愧疚。」他冷冷地說。
「那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救我?」她詢問。
他皺一下眉頭,沒有答腔,采君因這小小的勝利而微笑,這人還真是死鴨子嘴硬;采君又喝水,卻瞧見手腕上眨著瘀痕,她蹙起眉宇,不懂為何又有瘀血?
「我的手怎麼了?」
魏桀低頭瞧見她手腕上的瘀青後,愕然地挑眉。他只不過扣住她的手腕,她就瘀血,她實在是太嬌弱了。
「你不想回答我的問題嗎?」她又問一次。
「是我弄傷的。」
她睜大眼。「我和你有仇嗎?」
「你作噩夢,又吼又叫,我只好動手打昏你。」
她沙啞地笑著,小心的仰頭望著他,試著不牽扯到頸肩的肌肉。「我不知道你也會說謊?」
「我從不說謊。」他冷冷地道。
「我也從不吼叫。」她靜靜地說。
他微牽嘴角,扯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看來你破例了。」
她搖頭.喝口水,下意識地靠緊他,他身上散發的熱度讓她感到溫暖。
「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你照顧我——」
「我沒有照顧你。」他打斷她的話。「我只是在這里坐了半日,既然你已經醒了,那我也該走了。」他可不想被認為是大善人。
他的直言不諱讓她不知該說什麼,這人還真是難相處。「那就謝謝你在這里坐了半日,在你離去前,可不可以先告訴我芸芷、王叔和小比人在哪兒?還有,這是什麼地方?現在又是什麼時辰?」屋內昏黃的燭光根本無法讓她判定時間。
「他們在隔壁廂房,這里是‘揚威’鏢局,現在是子時。」
「鏢局?你的鏢局?」見他點點頭,她又道︰「是你收留我們住這兒嗎?」
「不是我,是我娘。」
她扯出一抹笑容。「我想也是,你是個很難相處的人,你有兄弟姐妹嗎?」
他蹙眉。「這不關你的事。」
他的口氣好沖,她輕蹙眉宇,直率地道︰「是不關我的事,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