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多是琦玉,你在里面嗎?」
「我在,請進。」子安高興地吁口氣,有人陪她說說話,心情可能會好些。她起身坐在桌旁。
琦玉推門而人,子安瞧見她的眼眶有些泛紅。
「你不舒服嗎?」子安問。
「沒有啊!」琦玉坐在子安左邊不解地道。
「你的眼楮!」
「哦!我剛才哭了一陣。」她不好意思地道。
「怎麼了?」子安關心地道。
她搖頭,眼眶又濕了,「相公又去打仗了。」才一說完,她的眼淚就已落下。
「我討厭自己那麼愛哭!可是,我又控制不住,原本以為我已習慣官人去作戰,現在我才曉得,這種事是不可能習慣的。」她拭去淚水。
子安不曉得要如何安慰她,因為她自己的心情也和她相同。
「別哭了,這樣對寶寶不好。」子安拍拍她的肩,柔聲說。
「我知道。」她吸吸鼻子,「方才在房里哭得死去活來,自己都受不了,所以才想找你說說話。官人說,我的淚水都快把他淹沒了,難怪他最近喝的水怎麼都有股咸味。」她破涕為笑。
子安不禁笑道︰「蘇大人真愛說笑。」
「是啊!」她也笑道,「他和應淮都很不正經。」
「你和蘇大人是媒妁之言?」子安倒杯水給琦玉。
「不是。」她搖頭,「我的雙親在我十二歲那年相繼去世。所以,我只能四處乞討為生,後來遇見官人,才結成連理。」
「乞討?」子安雙眸圓睜,「可是,你是女的——」
琦玉頑皮地笑道︰「我扮男裝,像個小男孩似的,後來被官人識破。」她吐吐舌頭,想起甜蜜的往事,讓她的心事一掃而空。
「真有趣,是怎麼被發現的?」子安好奇地道。
琦玉的臉頓時一紅,支支吾吾地不知所雲。
子安取笑道︰「不可告人的秘密?」
琦玉反擊道︰「那你為何不告訴我你是怎麼弄髒邵大人的衣服的?」
這回換子安的臉頰迅速嫣紅,琦玉咯咯地笑著。
「我只是……」子安沖口而出。
「只是什麼?」琦玉問。
「我哭濕他的衣裳,如此而已。」她紅著臉低首注視雙膝。
「哇!」琦玉故意叫道,「真想不到。」
「我不是故意的。」她急急辯解。
「我不是指你,我是說邵大人。」琦玉若有所思道,「大人一定很喜歡你。」
「你別說笑。」子安臉上的紅暈,已擴散至頸部。她不習慣和別人討論這種問題,偏偏琦玉一副興致高昂的模樣。
「我是認真的,大人最怕女人哭了。」她突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我記得有一次,我們去青樓,你別誤會,當時是為了別的事。有一個女的叫銀紅,她當時不知怎地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動人,還想撲進大人懷里痛哭。結果你猜怎地?」她開始哈哈大笑,無法遏抑。
「怎麼了?」子安一想到邵無擇抱著別的女人,她就胃痛。
「結果大人一閃。」她又開始大笑,「銀紅她……她就被自己絆倒,跌個狗吃屎。」她笑得肚子都痛了。
「你應該看看銀紅的表情,真的好像吃到大便,臉上都是塵土。哎喲!我笑得肚子疼死了。」琦玉笑道。
子安知道不該幸災樂禍,可是她太高興了,所以也哈哈大笑。
「你知道嗎?」琦玉拭去淚水,「銀紅一定到現在還是不得其解,她可是花魁耶!大人卻躲她像在躲妖怪似的,這件事還被官人、應淮和宋大人取笑了好久。」
邵無擇不喜歡銀紅,著實讓子安松了一口氣,雖然她不懂為什麼。
「所以,你才告訴我,大人討厭女人?」子安道。她揉揉雙頰,笑得好酸,她發覺和琦玉談話很有意思。
琦玉喝口水,才又道︰「也不是,因為大人一向對女人滿冷漠的,所以我才如此推測。當我得知你們定親時,真是大吃一驚。」
「你知道那只是權宜之計。」子安也喝口水。
「我懷疑。」琦玉呢南道。
「什麼?」她沒听清楚。
琦玉搖頭,她不相信邵天擇會讓子安離開。
床上的囈語聲吸引了子安的注意力,她連忙走過去。
「大哥,怎麼了?」宋子堅搖搖頭,睫毛動了動,子安握著他的手。
宋子堅突然張開眼,看了子安一眼,又閉上。子安拍拍宋子堅的臉頰。
「大哥,你醒醒。」子安喚道。
「宋大人。」琦玉也在一旁叫道。
宋子堅又眨眨眼,看向子安,虛弱地道︰「子安,真的是你?」
「大哥!是我。」子安高興得邊哭邊笑。大哥真的清醒了,他的眼神清澈,沒有任何恍惚。
宋子堅抬手模模子安的頭,微笑地道︰「你變成大美人了,不再是小丫頭。」
子安抹去淚水道︰「大哥卻虛弱得像個老太婆似的。」
宋子堅聞言哈哈大笑︰「你總是有法子逗樂大哥。」他咳了一聲又道,「我肚子餓了。」
琦玉拍拍想起身的子安︰「我找人替將軍弄個稀飯。」
「麻煩你了,琦玉。」宋子堅道。
「不麻煩,大人。」琦玉走向門外。
「謝謝你,琦玉。」子安說。
琦玉微笑地回頭道︰「你們好好聊聊。」說畢,已出了房門。
※※※
子安欣慰地拭去淚水,她幾乎要跪下來感謝上蒼了。
「這陣子,我都快變成愛哭鬼了。」子安自諷道。
「我昏迷了多久?」宋子堅問。他撐起身子,靠著床頭。
子安算算她到這兒已五日,再加上先前的兩天,于是回答︰「七天了。」
宋子堅驚訝道︰「這麼久了?」他搖搖頭,「那支該死的箭還真要命。」他看向胸前包扎的紗布,心想,差點就進了鬼門關。
這幾天,他雖然在發高燒,但他多多少少都可以听見子安對他說的話,感覺子安在他身邊,所以,他一再告訴自己要撐下去,他不能留子安一人。如今,他總算做到了。
「無擇呢?」宋子堅問。
子安眉心一擰,憂心地道︰「上戰場。在翻陽湖畔。」
他頷首道︰「同陳友諒軍隊?」
「嗯。你想,大人會不會也帶支該死……不,我是說帶支丑陋的箭回來。」
宋子堅沒有遺漏子安害怕的表情,他昏睡的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
「這我就不敢保證了,說不定他會落水也不一定。」他試探地說。
子安拍拍胸脯︰「還好。」
「什麼還好?」他不解。
「我問過大人了,他說他會游泳。」
宋子堅不由得笑道︰「你怎麼連這種事也問?」
子安粉臉通紅︰「大人說我侮辱他,他說他不會下水的。」
宋子堅搖頭笑道︰「他還是一樣,該死的有自信。」他真想看邵無擇失去控制的模樣,從他們相識以來,邵無擇總是那麼冷靜自持,有時,真恨不得抹掉他自信而又一成不變的表情。
「大哥?」子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
「你為什麼離開子安?」她終于問出口了。她知道她該等大哥體力恢復後再問他,可是這陣子,她都快被這些問題逼瘋了。
宋子堅嘆口氣,該來的總是要來,時間過得好快,五年了,他離家已整整五個年頭。
「子安,大哥不是有意如此的。」他長嘆道。
「那你為何連只言片語也不留?大哥是不是在責怪子安?」她顫聲道。
「沒有,你為何這麼想?」宋子堅驚訝道。
「因為我害死了爹。」子安低泣道。
宋子堅抓住子安的肩膀,滿臉訝異︰「你怎麼會這麼想?害死爹的人不是你。」
他頓時覺得全身疲累。他靠回床頭,長嘆道︰「害死爹的人是大哥。」他用手支著額頭,覺得很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