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堅虛弱地笑道︰「你還是沒變,毫不妥協是嗎?大哥會好好地活下去,我還想看你嫁人哩!」
宋子堅這才和水吞下藥丸,緩緩闔上眼楮。
「別哭了。」邵無擇柔聲道。
子安拭去淚水,尷尬地道︰「對不起,我老是在你面前出糗。」她急急辯解,「我平常不會這樣的。顧大夫總說我懂事乖巧,而且太過嫻靜。我不是在褒揚自己,我只是……」當她驚覺自己說了一大串後,倏地住口。
邵無擇冷峻的臉孔難得露出一抹笑容︰「我懂。」
她發現他雖然外表冷漠,但有顆善解人意的心。
「我需要鐵鉗、金創藥、消炎藥、止血散、鹽湯和退燒劑。」她還要了一桶水、紗巾和銀針。
邵無擇立刻吩咐門口的衛兵去張羅。
子安不安地走來走去,她愈來愈怕無法勝任,或許她該放手,讓軍醫來治療大哥,萬一她失手……
邵無擇在她撞上牆壁前,拉住她︰「怎麼了?」他看見一絲脆弱浮現在她眼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萬一我無法勝任……我太自信了,老天爺不喜歡自負的人。所以,我可能救不活大哥,因為我讓老天爺討厭。我……」她的話愈來愈離譜,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舌頭,「我真的不知道。」她頹然地低下頭。
她落寞的表情,觸動他心底的某處。她如此年輕柔弱,可是卻承受這麼大的重任,可能就快超過她所能負荷的,難怪她會受不住。
「一切都會順利的,相信自己,別管老天怎麼想,事在人為。」他安撫道。
「可是,萬一——」她擔憂地低哺。
「你的自信呢?別懷疑自個兒的能力,你做得到的。」他的雙手握住她縴細的肩膀,低頭凝視她。
他堅定的聲音讓她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她怎麼可以臨陣退縮呢?這是懦夫的行為。她相信她一定能辦到的。
「我曉得,大人。」她有力地點點頭,頓時覺得自信又回來了。
士兵這時送來子安吩咐的藥具,他把東西放在桌上,隨即走了出去。
子安解開宋子堅的衣衫︰「大人,麻煩你按住大哥,我得取出箭,雖然已讓他吃了麻藥,但我怕藥性不夠。」
邵無擇坐回床沿,壓住宋子堅,沉聲道︰「你可以開始了。」
她深吸口氣,點點頭。她得把傷害減至最低,因為箭頭陷入體中,若是勉強拔出,一定會再次扯裂傷口,可是,目前已別無他法了。
子安從藥箱中拿出刀子,在蠟燭上烤一烤。她必須把箭周圍已開始愈合的傷口重新劃開。她看著宋子堅胸口上的創傷,在箭的四周,肌肉組織已有些潰爛,而且流出黃水,此為化膿征兆,雖然傷口上過藥,但畢竟不是治本的方法。
子安俯身抵著宋子堅的胸膛,緩緩地深吸口氣,試著鎮定自己。她必須冷靜!她堅定地拿起刀子,斜斜劃開傷口,鮮血涌了出來,她立刻拿起紗布壓在傷口上,減少出血量。她必須讓血流得愈少愈好,畢竟大哥可不能再浪費任何一滴血。
她以箭鏃為中心,放射性地切開邊緣的肌肉,血不斷流出,紗布也愈蓋愈多,她不斷施壓,盼能止血……噢!不行,緊張開始讓她出汗,她的力道也不夠,力道不夠……
她立刻抬起頭︰「拜托,壓住傷口上方。」她著急地對邵無擇說。
邵無擇立刻照辦。他右手施力緊壓,涌出的血,立時減少。
子安這才放心地吁了口氣,再次專心地順著肌肉紋理劃開。
邵無擇定定地看著子安利落的手法,不由得聳起眉,原本慌張害怕的她,已變得沉著穩定,這讓他放心不少。其實,這箭的取出並不是問題,眾人擔心的是拔箭後的失血,因為宋子堅如今高燒肆虐、身體虛弱,如何度過這段危險期才是最讓人關心的。
因此,他才想讓子安替子堅醫治,邵無擇相信,宋子堅一定不會讓自己死在子安的手上,這樣的意志力或許才能幫他渡過難關。
邵無擇看見子安已割開箭鏃旁的肌肉,她拿起鐵鉗時,他立即加重力道按住宋子堅。子安用鐵鉗扣住箭身,她抬頭看了邵無擇一眼,他了解地點點頭,眼神堅定地看著她。子安深吸口氣,一股作氣地拔出箭。
宋子堅掙扎著,模糊地囈語,想從床上坐起。邵無擇扣緊宋子堅,子安立刻在宋子堅手上扎下一針,宋子堅才不致亂動。
子安先讓膿血、髒血流出來,然後沾濕紗布將污血吸出。
她在心中不斷地為宋子堅打氣。大哥一定會活過來的,她還有好多話沒同他說呢!
子安打濕毛巾替宋子堅擦拭他蒼白且不斷冒汗的臉龐。值得安慰的是,雖然大哥仍持續高燒,但這正表示他體內的防疫系統在起作用。
加油!大哥,只要撐過這一關就行了,別讓高燒擊敗你。
「大哥,你一定要撐下去。」子安不自覺地說。
邵無擇見她堅強不妥協的模樣,像在說服別人,也在說服自己,不由得對她產生贊賞之心。她雖然看似柔弱,但骨子里其實還是很堅強的。
子安等污血都流出後,遂用鹽水清理傷口,絲毫不敢掉以輕心,深怕會有二度感染。
她清洗後,抬頭對無擇道︰「請松手。」她必須看看不靠手壓止血,出血量是否仍然很多。
邵無擇一放開壓在宋子堅胸膛的手,鮮血又不斷從脈尾處流出。這次,不待子安開口,邵無擇立刻再次施壓于傷口上,血才止住。
「噢!老天!」子安呢喃道。怎麼辦?若血無法止住,她如何縫合傷口?
怎麼辦呢?
子安著急地翻著藥箱,拿出一塊木條,前端有個圓形鐵球,她將之放在蠟燭上端燒熱。
「你在做啥?」邵無擇揚眉道。她看起來太緊張了,原本白皙的臉已有些配紅,汗水流下她的臉頰,使她頰旁的頭發有些浸濕。
「我必須燒灼出血處才能止血。老天!我真痛恨做這個,這是最困難的部分。」她深吸口氣道,將木條拿好,再次深吸口氣,「這會很痛,但卻是最有效的。麻煩你抓牢大哥。我們開始吧!」
邵無擇使勁抓著宋子堅的臂膀,子安將前端圓形鐵球靠近血脈尾處燒烙著,「滋滋」的聲音立刻響起。宋子堅囈語一聲,掙扎著,幸有邵無擇將他扣住,否則,他可能會坐起來。
子安拿起銀針在宋子堅腿上扎著,她可不希望大哥一伸腿,將她踢下床去。
「忍耐點,大哥。」她喃喃道。
子安燒灼過幾處大血脈後,血勢才明顯減小,並慢慢止住。她大大地吁了口氣,拿開木條,再次清理傷口,並倒了金創藥于傷口上,而後她拿起穿好桑白皮線的針,開始縫合。
邵無擇見她專注且小心翼翼地縫著,心中暗忖道,若是由軍醫來治也不過如此了,現在大家都盡人事了,剩下的只有听天命,再加上宋子堅自己的求生意志了。
子安細心地縫著,這花了她不少時間,而後,她又灑些金創藥在縫合的傷口上,並且替宋子堅纏上紗帶。當她包扎完後,她再將退燒藥調于水中,喂他喝下。
現在真正的難關才要開始,雖然已止血,但他的肺髒已經受創而且還發高燒,能否度過這危險期,誰也沒有把握。
子安憂慮地嘆口氣,起身想收抬藥箱,可是才剛站起,人就踉蹌了一下,往前撲去。
邵無擇趕忙接住她,「怎麼了?」他關心地問。她看起來很疲倦,所以,他輕摟著她,以防她再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