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更是十足的陌生,看著他的時候,眼底除了好奇,別無其它,就好像在看著一個從來未曾相識的陌生人……
他的心口狠狠一揪。
瑀兒想必是真的恨透了他,竟然露出與他毫不相識的傷人表情。
當時,他是帶著試探的不安心情來見面的,想要測試一下她見到他後,會有什麼反應,深怕會嚇跑了她。
但他發現,她見了他,竟然沒有任何反應,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轉身走人,重謀計劃,見機行事。
「唔……」
床上的人兒不適地嚶嚀一聲,緩緩轉醒。
鮑孫凜從床邊端來一杯早就備好的茶水,扶起她,讓她就著他的手喝水。
她才幽幽轉醒,頭昏腦脹的,正感到口渴萬分時,便被人扶了起來,看到眼前的茶水,便毫無戒心地低頭喝茶水。
「宛燕,可以再一杯嗎?」
她的喉頭還是十分的干渴,忍不住又要了一杯。
對方無聲地再遞來一杯,她立即又灌了第二杯,整個人才清爽不少。
「謝謝你。」
她嘆息地閉上眼,很想再繼續睡,沒有察覺身下墊的、身上蓋的,都比李大夫家里的那張床太過柔軟舒適了些。
「還需要再一些水嗎?」
鮑孫凜看著她滿足的表情,輕聲問道。
一听扶在她身後的竟然是男人的聲音,她的身子瞬間僵硬。
「你……」
她趕忙撐起身子,驚愕地轉頭看著他。
「怎麼?不記得我是誰了?」
坐在她床邊的公孫凜,語氣溫和地笑著,但笑意一點也沒有進入他冷冷的眼底。
「請問這里是哪里?宛燕呢?」
「這是我宅里的客房,你在大門外排隊時昏倒了,我讓你進屋休息。至于別一位姑娘,她說她爹是大夫,急奔回去找她爹過來看你了。」
「噢……謝謝。」
她拘謹地坐直身子,避免與他有任何的觸踫。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他現在靠得她這麼近,實在有些不妥。
可是,面對伸出援手幫了她的人,她有些不知如何開口提醒他是否可以與她保持距離。
沒料到,男人根本沒打算要遵守男女之防,竟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看著他。
「我再問你一次,我是什麼人?」
「啊……你是……我暈倒時扶住我的人?」
她認出了他的聲音,就是她即將昏厥時,听到的那個令人安心的嗓音。
只是,此刻她怎麼覺得他的語氣好冷淡,似乎正在壓抑著莫名的怒氣,一點兒也沒有當時真切感受到的關懷與焦灼?
「還有呢?你當真不記得我了?」
沒有得到他意料中的答案,他倏地緊緊眯起眼。
「呃……我還記得呀……你就是那天站在我家門口,詢問善合村怎麼走的那個……」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覺得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凌厲駭人。
難怪宛燕會說這人身上的迫人氣勢很可怕。
那天她沒靠近他,所以沒有察覺。現在離他如此的近,她終于也感受到了那股嚇人的銳氣。
不過,她並不怎麼害怕,只是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的情緒似乎太過緊繃了一些。
鮑孫凜臉色一變,眼底冷意更深。
「是啊,那麼能不能請教姑娘尊姓大名?」
他扯了扯唇,繼續輕聲笑問。
假裝不識得他嗎?
那麼他就順著她演,他倒要瞧她如何繼續在他眼前作戲!
「我叫李紅豆。」
李紅豆?
她竟然擅自改了名,又換了姓,想要徹底斷絕與他的關系?!
「你是認真的?」
他咬牙問道,恨不得伸手捏住她的頸子。
「公子……難道你識得我?」她遲疑地問道。
「什麼?」
他一愣,沒料到她會這樣反問他。
「我曾經墜谷受傷,醒來之後,過往的記憶全都忘了,不記得任何人,也不記得自己是誰。」
她偏著頭,咬著唇,那雙黑白分明的瞳眸,既無辜又抱歉地瞧著他。
聞言,他有好一陣子的茫然,全然不知該說什麼。
她忘了?
全忘了?
他苦苦尋了她整整六個月,她竟然將他忘了?
一時之間,他無法決定該因她未死而狂喜,還是她竟然徹底忘記他而狂怒。
「我……不認識你!」
最後,他惡狠狠地咬牙否認。
第4章(1)
李紅豆?
李、紅、豆?
好一個李紅豆!
竟然徹底將他忘記的、狠狠地耍了他一場的李紅豆!
鮑孫凜在屋子里走過來,又走過去,像頭暴躁無比的獅子,重重地踏著步,渾身怒氣不知道該如何抒解發泄。
他設想了千萬種與瑀兒相逢的景況,設想了千萬句見到她時,要對她說的話。
沒想到,她的一句「難道你識得我?」竟將他打得昏頭轉向,失去了所有主意。
「李紅豆……李紅豆!她竟然認為自己叫李紅豆?我給她的姓、給她的名、給她的十年歲月,她全都不要了!」
雖然事後他想了想,既然已經發出了她已死的消息,的確是有必要改名換姓,掩人耳目。
畢竟,若是讓司國知道瑀兒沒死,恐怕會讓好戰的司國皇帝又有借口說是他們淵國沒有和親誠意,再次興兵入侵,引發戰爭,到時又是一場生靈涂炭。
但是……
她未免把自己換得太徹底了!
不但名字、姓氏全換了,連腦袋都給一並換掉了!
深吸了幾口氣,坐了下來,他拚命要自己冷靜。
然而,才坐下沒多久,他還是壓不住抑郁的情緒,暴怒地一揮手,乒乒乓乓地將桌上的東西全都掃到地上去!
听著杯碗砸碎的聲音,他終于感到發泄一點點的氣。
轉頭四處張望,正想瞧瞧有沒有什麼還可以拿來砸摔出氣時,就看到管事一臉小心翼翼地站在離門三步遠的安全距離之外。
「王爺。」
避事見他發現了自己,趕緊上前,站在門口躬身。
罷好被人看到他失控摔東西的幼稚行為,公孫凜感到很不好意思,臉皮竟然覺得有些燙熱。
「咳……找人來清理一下。」
鮑孫凜用力地冷靜下來,坐在椅子上若無其事地指揮著。
「是。」
避事馬上轉身向外喚了兩聲,有兩個僕人立刻進來,手腳利落地將地上清掃干淨,然後又迅速地退了出去。
然後,管事走到他身前,再次躬身道︰「王爺。」
「管事,從現在開始,只要離開了皇宮,就別再叫我王爺了,改叫我老爺,對外宣稱我姓孫,叫孫凜,記住了嗎?」
「是,老爺,小的記住了。」管事恭謹地彎腰回答。
「找我什麼事?」他問道。
「這是這次收錄的僕佣名。」管事呈上一本薄傍他。
「這種小事何必拿來煩我?你作主張就是了。」
他看也不看,心煩地對管事揮了揮手。
「可是,有一個來應征的人,小的無法作主。」
避事沒有收回,還是一動也不動地呈著。
「你的眼光一向麻利,有什麼人會讓你無法作主?來應征的人,能用就能,不能用的就打回票,不就得了?」公孫凜不耐煩地回道。
「是瑀兒小姐,她——」
「你說誰?」他怒瞪過去。
「呃……小的是說李紅豆姑娘。她也來應征婢僕的工作。」
避事機警地真心換了個稱呼,一面在心里嘆氣。
主子的心情真的很不好,兩個名字都能惹惱主子啊!
聞言,公孫凜一愣。
原來她今天出現在他的宅子門口,是要來應征婢僕的?
鮑孫凜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我找了她大半年,她都不出現。沒想到現在她竟然自動找上門來要應征婢女?」
避事低著頭,完全不做評論,任他繼續碎碎念。
「她腦袋真的是摔壞了!不當逍遙王府的小姐,不當司國三皇子的王妃,竟甘願當一個小小的婢僕奴才?」公孫凜情緒惡劣地又重重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