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飛愣愣地站在原地,仍然不太相信。
「怎麼可能呢?」
他不斷地搖頭,不停地來回踱步。
「她不是吃了龍涎聖果嗎?那東西不是能起死回生嗎?不是能化毒去疾,醫百病嗎?怎麼可能會活不久?她明明全好了啊……」
他終于明白,那天她所說的那些話,全都是在跟他道別。
她說的那些話,充滿了濃濃的死別意味,可他卻鈍得沒有听出蛛絲馬跡……
依依說她的過去已經毫無意義。
對于死人而言,過去當然毫無意義……
他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出她的不對勁,還一個逕兒地以為解月兌了!
「她……那天她跟我說了好多話,還說是最後一次問我是否會娶她?結果……我告訴她說絕對不會娶她……」
他懊惱萬分地想起當時的每一字、每一句……
「六年前,我隨意地施舍她一份承諾,讓她對未來有了期盼。但是在六年後,我卻用最殘酷的方式收回了承諾……我怎麼做了這麼混蛋的事?」
他忍不住痛捶自己的腦袋。
必天逸搭住他的肩,壓住他有些狂亂的情緒。
「你要去看看她嗎?」
餅了一會兒,關天逸開口問道。
聶飛回望關天逸,放在身側的拳頭收了又放,放了又收。
他輕輕撥掉關天逸搭在他肩上的手。
看她?
他要用什麼樣的面目去看她?
斬殺她生存意志的劊子手嗎?
「讓我想想……」
他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將頭埋進雙手之間……
第七章
聶飛悄悄來到袁府門外。
他左右踱著步,徘徊又徘徊,遲疑又遲疑。
忽然間,大門開了,跑出來兩個可愛潔淨的孩子。
他很快地就認出來,他們是那兩個小乞兒。
看他們的模樣,袁家似乎將他們照顧得很好。
原本表情有些憂愁的孩子們,一見到他,立刻驚喜得張大眼楮,一股腦兒地向他跑來。
「聶飛叔叔!我們正要偷偷溜去‘關家堡’找你呢!」兩個孩子興奮地拉著他的手繞圈圈。
「找我?」他愣了一下。
「是啊!依依大夫最近都在睡覺,所有人都圍著她,我們想看一看依依大夫,也都被叔叔們攔住了,不讓我們去看她。」
孩子用稚女敕的嗓音抱怨著。
聶飛卻听得一陣瑟縮。
孩子們焦急地找盡鎊種機會,想要探望她,就算是一眼也好。
而他,猶豫了好久,卻始終沒有勇氣來看她一眼……
聶飛在孩子面前蹲下來,緊張地問道︰「依依她現在怎麼樣了?」
「依依大夫她現在在花園賞花喔!」
「是嗎?」
他喃喃說道,抬起眼,渴望地看向大門。
依依現在就在那扇大門後面……
他很想見到她。
但是,見到她之後,又該說些什麼呢?
說他很抱歉,竟然說那些不認帳的渾帳話?
說他真該死,不敢說出心里真正的話?
說他其實很願意與她成親,將她娶回家……
「你要去看依依大夫嗎?」孩子問道。
「我……」
「依依大夫最近都沒有笑過了,你去逗她笑,好不好?」孩子拉著他的手。
孩子的話語,讓他感到十分心酸。
咬了咬牙,他站了起來,牽著兩個孩子,向袁府走進去。
來到了庭院之處,他才發現,為什麼小孩偷溜出門,還有他大搖大擺地從門口走進來,都沒有什麼人注意到。
因為,原來幾乎所有的人都齊聚在庭院里,聊天、戲耍,還擺了些點心、水果,感覺十分的熱鬧。
袁敏依坐在亭子里,望著某個方向發呆。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他看見了佇在她窗邊的那株山櫻。
整株的山櫻枝頭上,幾乎光禿禿的,別說是花了,就連青綠色的葉子,都少得可憐。
這株應該枯死的山櫻,曾經奇跡似地開了花。
他卻沒有機會能親眼看一看開花的山櫻。
應該是說,他自己放棄了看山櫻花的機會……
漸漸地,終于有人發現到聶飛的存在。
袁家幾個兄弟到他面前,神情不善地瞧著他。
「聶大俠,不請自來嗎?」其中一人語帶譏諷地說道。
袁家兄弟都不太歡迎他。就是他,害得他們的小妹被眾人當成了倒追男人的笑話……
聶飛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袁敏依,期待她也能發現他的到來。
袁敏依收回了投注在山櫻枝上的視線,不經意地,向他的方向瞧了過來。
他氣息一窒,半期待、半憂郁地望著她,等著她認出來之後的反應。
誰知道,她像是看陌生人一樣地瞧他一眼,對他點了點頭之後,便淡然地轉開頭去。
聶飛愣住了。
他曾想道,不管她是生氣、惱怒、還是不耐煩,他都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知道,他活該承受她的怒火。
但他千算萬算,就是沒有想過,她竟然是將他視為無物……
她的眼眸中,毫無任何波瀾。七情六欲都像是被抽離了似的,在她眼中找不到一絲絲的情緒……
他下意識地抓了抓胸口,覺得胸口像被一只貓爪子給劃破幾道血痕,莫名地隱隱刺痛。
奇怪,他該覺得解月兌了,為什麼會覺得胸口好悶?
想也沒想,聶飛大步向她走去。
袁家兄弟擋在他面前,亮出銀針。
他視若無睹,繼續往袁敏依的方向走去。
「不準你靠近依依!」袁家兄弟氣憤地向他出手。
聶飛的雙眼,專注地盯著她,沒有一瞬離開她身上,不管袁家兄弟如何阻攔,他直覺地便揮擋了下來。
幾根銀針「噗」、「噗」地刺入他的手臂,劇烈的酸麻襲了上來,他咬牙硬是舉臂擋開他們。
一根銀針「噗」地刺入右肩肩頭,他的整只手臂像是廢掉了一般,舉不起來,他換左手擋開袁家兄弟的攻擊。
又一根銀針刺入右腿窩,他整條腿痛到打軟,差點跪下去。
他拔起銀針,干脆一鼓作氣,躍到袁敏依身邊,打退她身邊欲出手攔住他的人。
然後,他用勉強還能使的左手,忍著劇痛,將她抱了起來,再提氣一躍,登上屋頂,幾個彈躍後,便挾著袁敏依遠遠地離開。
輕功不及他的袁家兄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依依被他帶走。
追出了袁府外一小段距離後,便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蹤影,袁家兄弟們氣得忍不住紛紛大罵……
***
聶飛將依依抱到了城外的林子里,找了個安全的地方將她小心放下後,便齜牙咧嘴地抱著手臂,跪在地上痛吟。
袁敏依沉默地看著他痛到幾乎打滾。
她知道被她那些兄長的銀針刺中身子穴位,比任何的酷刑都要難以忍受。
原本她想保持冷漠,冷眼旁觀地看他受一些罪,但看他臉色都白了,她的心腸還是軟了下來。
她不情不願地在他身邊蹲下,抬手拈起他背上的一支銀針,在他身上又刺了幾個穴位,解除他的疼痛。
痛苦逐漸舒緩下來後,聶飛抬手抹掉額上的冷汗,喘息著坐倒在地上。
「謝謝你……」
他一邊喘,一邊笑著對她道謝。
她沉默地也坐在一旁。
「被銀針刺下去的感覺,果然很痛,袁家的銀針真是名不虛傳!」他大加稱贊道。
她白了他一眼。
這家伙還真樂觀,明明吃盡了苦頭,還能苦中作樂地贊美人家。
「我都已經說了,我們從此無瓜葛,你何必再來找我?甚至,還把我從袁府中劫走,不怕我的哥哥們追殺你?」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就是想見到你、跟你說話。」他抓抓頭說道。
「想跟我說話,在庭院里就能說了。」她冷冷地說道。
「剛才庭院里有太多人,會打擾我們。在這里聊的話,只有你跟我,不是自在多了嗎?」他攤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