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的雙腿早已跪得麻了,她卻依然一動也不動,極有耐性地等著他的體力稍稍恢復。
又等了一陣子後,他才慢吞吞地從她腿上翻下,躺在地板上。
「你先動一動吧,腿一定麻了。」
「我、我沒事。」
她咬唇說道,不讓他發現她雙腿的不適。
「我是大夫,怎麼會不知道久跪的後果?何況還被我的腦袋壓著,現在雙腿恐怕正像針刺一樣難受了。」
她的腿原本已跪得沒知覺了,誰知當他離開她的膝後,她才試著挪動一下,針扎感便立即竄逼雙腿上下。
她倔強地咬住唇,不讓自己申吟出聲,雙手緊緊地捏著自己的雙腿。
等到覺得好些了,她試圖站起來,不料膝蓋卻使不上力,一個踉蹌,身子一軟,不小心撲跌在他身上。
「喔……」
倒霉的他申吟了一下,雙手下意識地圈住她的腰身。
「唉呀……對、對不起、對不起……」
她伏在他胸口,慌忙地道歉,
「沒關系,你不算重,我只是嚇了一跳。」
他唇角勾起,拍拍她的背。
她抬著頭,杏眸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接著突然又撲回他身上,雙手緊緊地抱住了他。
「怎麼了?」他疑惑地問道。
「我、我好怕你會死掉……」
她的小臉埋進他的胸口,感受潮冷的衣衫下,仍然正常跳動的心。
「沒事了,我沒事了……」
他安撫地拍拍她的背。
確定他真的沒事了,緊繃的心弦終于放松,她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聲,放聲大哭。
「嗚嗚嗚……」
她埋在他胸口,雙肩聳動,像孩子一樣大哭。
雁鳴飛嚇了一跳,這會兒換他手忙腳亂,慌成一團。
「喂……緹兒……你、你別哭啊……」
他現在還沒有力氣起身,只能任憑她趴在他身上。
可不管他怎麼哄,她的淚水就是止不住。
最後,他嘆息一聲,閉上眼,雙臂摟著她,輕輕地撫模她的頭,讓她好好地發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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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鳴飛躺在床上,沉默地望著帳頂,神情凝重,眉心處打了好幾個死結。
「怎麼心事重重的?在想什麼?」一道淡淡的語調揚起。
他轉過頭去,看到何鳳棲慢慢地走了進來。
「你怎麼來了?」他疑惑地問。
「緹兒跑來告訴我的。」
「緹兒?」他一愣。
「她跑來跟我說你出事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拜托我來一趟,看看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雁鳴飛收回視線,嘆了一口氣。
何鳳棲在床邊的椅子坐下來,順手拉過他的手把把脈。
「我沒事了。」
「毒又發作了嗎?這次怎麼鬧得轟轟烈烈的?」
「這一回發生得太突然了,我來不及躲進煉丹房,就在緹兒眼前發作,嚇壞了她。」
雁鳴飛說著,又嘆了一口氣。
「嗯,目前脈象還算正常。」何鳳棲收回手。
雁鳴飛苦笑了一下。
何鳳棲稀奇地看著他苦惱的表情。
「從認識你到現在差不多八年,每次你發作過後,很快就恢復正常了,怎麼這一次發作過後,意志特別的消沈呢?」
「這一回毒發的狀況和以往不同,我擔心這不是好現象……」
雁鳴飛眉頭緊蹙地說道。
「怎麼個不一樣法?」
「以往發作前,身體總會有些征兆,但是這一次來得太突然、太猛烈,讓我一點準備也沒有。」
「嗯……」何鳳棲沉吟著。
「而且,這次的發作距離上次發作的時間……太接近了。」雁鳴飛重重嘆了一口氣。
「發作的間隔時間縮短了?」
何鳳棲十分難得地蹙起了眉頭,拉過雁鳴飛的手腕,再把一次脈。
「我給我自己把過好幾次了,脈象上完全看不出來有任何異常,這也是個十分奇怪的狀況。」雁鳴飛搖搖頭。
何鳳棲仔細把了好一會兒的脈,才放開手。
「緹兒,你可以進來了。」
何鳳棲淡淡地對著外面喚道。
別緹聞言,捧著一個大托盤,出現在房門口。
「緹兒?你、你一直在外面?」
雁鳴飛驚愕地看著她。
「嗯。」
她慢慢走進房里,將托盤放在桌上,托盤里放了一大盅還在冒著熱氣的玉露粥。
「那你……听了多少?」雁鳴飛小心翼翼地問。
「差不多都听到了。」緹兒聳聳肩。
「鳳棲,你怎麼不提醒我一聲,說緹兒就在外面?」他對何鳳棲埋怨道。
他原來不想讓緹兒知道太多,怕她會太過擔心的。
然而,何鳳棲卻有不同的想法。
「緹兒知道狀況也好,讓她有個心里準備,免得日後又像今天一樣嚇到她。」
「可是……」雁鳴飛皺眉。
「這丫頭性子倔,從小就不愛哭,今天是我看過她流最多眼淚的一次,她是真的被你嚇壞了,難道你沒有責任要好好安慰她嗎?」何鳳棲拍拍他的肩。
「我……」
雁鳴飛望著緹兒,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緹兒那雙因為大哭過而顯得有些微腫的杏眼,此刻變得深幽幽的。
「我先離開了,你好好跟緹兒聊一聊。」
何鳳棲知趣地起身,將房間讓給他們兩人。
兩人對望了好一會兒。
最後,雁鳴飛向她招招手,要她坐到床邊來。
緹兒慢慢走近,在剛剛何鳳棲坐的位置坐下來,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雁鳴飛想了一想,決定從頭說起。
「七歲時,我和我娘同時被人下毒,我娘拚著命向我舅舅托孤後就毒發而死了。我本來也應該毒發身亡的,但也許是我服下的藥量較少,加上我舅舅即時施藥、施針把毒壓制住,所以我的命才能延到現在。」
緹兒一听,忍不住震驚地睜大眼。
「是什麼人這麼心狠手辣,連七歲幼兒都下毒手?」
「我生長的地方,是最黑暗的吃人世界,就算是至親手足,反目成仇、自相殘殺的事都時有所聞。」
「為什麼?」她倒抽一口氣。
「在那個地方,自保的唯一一條路,就是權力。有人為自保而奪權,行人為而奪權,不管是哪一種,血緣親情是完全不容的。」他的眼神有些悲哀。
「可是,你舅舅不是伸出援手救了你嗎?」
「是啊,他為了親情而伸出援手,抱著中毒的我連夜逃難,過盡顛沛流離的日子。為了化解我身上的毒,他必須四處奔走、尋找藥材,又要擔心是否曝露了行蹤,最後在三十五歲那年,滿頭白發,積勞而死……」他的眼神有些悲哀。
緹兒的眼眶又開始泛紅了。
平常看他一副斯文閑散的模樣,從來不知道他竟曾度過如此坎坷的歲月。
「你的醫術那麼高明,像紊兒和楚公子曾經受了致命的傷,你都能把他們從鬼門關前救回來,為什麼對自己中的毒會束手無策呢?」
「天下之間,珍藥奇毒何止千百?我舅舅當年是天下知名的神醫,但費盡心思,花了十年時間,還是無法化解我身上的毒。我的醫術盡傳自舅舅,他花了十年解毒,我現在也才花九年,還不算太遜。」
「回去找害你的人,逼問他用的是什麼毒,不就得了?」
「如果能問的話,早就問了,我還用得著在這里悲情地忍受毒發,並且日夜不停地試毒試藥嗎?」
「可是……下毒殺人,不必賠命的嗎?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算是在江湖中,也有江湖的規矩啊!」
「現在那人的權勢無人能及,就算有人懷疑是那人所做,也根本沒人敢質疑一聲。我中的毒十分棘手難解,可見當初下毒的人絕對是要致我與我娘于死地,如果去問了,那就表示我還活著,恐怕到時整個『煙波閣』都會被牽連。」